號聲一響，高小林就從床上跳下來，穿衣，整理床鋪，奔向操場……
“又是最後！高小林！你是尿炕的屁娃子還是扭捏的小腳娘兒們？這要是打仗……”高小林剛要入列，黑土就火冒三丈地叫道。
“夠了！我願罰！十圈！”高小林說著就圍著操場跑起來，只氣得黑土“這這這……”好半天說不出話。
高小林就是想氣氣黑土，打入伍以來，他一次也沒對高小林笑過，還淨找高小林的茬：什麼被子稜角疊得像片兒湯啦，吃飯像小嘴女人啦，動作像林黛玉啦……在他眼裡，高小林簡直一無是處，盡給軍人丟臉。
跑完十圈，戰友們都快吃完了，高小林跑進食堂，拿起一個饅頭剛要咬，黑土又吹起了集合的哨子。這個黑土，做任何事都想出風頭，就連大家吃飯的時間他也要擠出來去做訓練。高小林心裡罵著，腳下卻不敢停，邊跑邊啃饅頭。
高小林剛要咬第二口，卻見黑土站在隊列前正看著自己。高小林不敢再吃了，順手將饅頭丟進一個垃圾桶裡，再急匆匆地入了列。抬頭一看，黑土已走近那個垃圾桶，彎下腰，撿出那個饅頭。
“高小林！出列！”黑土大吼一聲。高小林應一聲，走出來，眼睛直視著黑土，一股火焰彷彿就要噴出來——他雖然不知道黑土將會怎麼處罰自己，卻做好了堅決反擊的準備。“大不了被開除回家！”高小林想。
饅頭被咬去一口的那頭沾滿了灰，黑土輕輕地拍打著、吹著：“這是糧食啊，知道不？”高小林梗著脖子，雙眼圓瞪，斜視著天，不說話。
黑土掰下有灰的那一頭，伸到高小林面前：“看好了，這是白麵。”說著，竟然將那還帶著灰的饅頭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高小林愣愣地看著黑土梗著脖子把饅頭吞下去，又把另外半個裝進衣袋裡，然後拍著自己的肩膀，聲音也柔和了：“記住了，糟蹋糧食，就是最大的犯罪，歸隊吧。”
第二天早餐後，高小林還沉浸在黑土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中，黑土來了，要和高小林去執行一項任務。這要是擱以往，高小林心裡肯定又要罵開的：下這麼大的雪，成心讓我吃苦。但今天，高小林卻高興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高小林生長在南方，入伍後一直在軍營裡，到了野外才真正領略到北方的雪有多厲害。白樺林，沒過膝蓋的雪地裡，高小林跟在黑土身後，黑土走一步，高小林就踩著他的腳步艱難地走一步。
中午，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執行完任務，黑土看了看筋疲力盡的高小林，問他要不要在這裡歇一夜再回。高小林想歇，可又知道出發前黑土已向領導保證了今天去今天回，就咬咬牙說：“跟著黑班長，不用歇！”黑土一笑，重重地拍了一下高小林的肩膀。
走了約莫兩里路，大雪又下起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能見度只有幾米。
一會兒，當黑土說他們迷了路的時候，高小林只以為他是在嚇唬自己，可當一個小時後發現又走回了原點時，高小林相信了。天已黑透，大雪還在一個勁兒地下，氣溫出奇地低，高小林不禁害怕起來。
“別怕，有我！”黑土說，語氣很堅定。高小林還要繼續走，黑土說，“不行，天黑了，再走還會走回來。”於是兩個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相互依偎著，等著天亮。
高小林和黑土都是被餓醒的，可是他們身上什麼吃的也沒有，想找些野果子，可滿天滿樹滿地的雪，哪有什麼果子？兩個人忍著飢餓和寒冷，又走了一天，卻還是走回來了。
第四天早晨，終於到了一個黑土熟悉的地方，但是兩個人早已虛弱得連步子都邁不動了。
黑土艱難地抬起手，指著一個方向：“兄弟，順著這個方向，還有五六里就到營地了。” 黑土從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放到高小林手上，“快吃，馬上走。”
高小林一看，是半個饅頭——那天早晨自己丟進垃圾桶裡剩下的半個饅頭。高小林想說什麼，但黑土止住他。高小林要兩個人吃，黑土說：“兩個人吃，誰也走不出去。兄弟，記住了，是糧食，就能救命……”
憑著半個饅頭，高小林在太陽落山時終於爬出了樹林，找到了營地。
當高小林被戰友們抬著找到黑土的時候，黑土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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