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悅走出電影院的時候，已近10點，外面正下著傾盆大雨，天色暗得發沉。街邊的霓虹燈一如既往地閃爍著，不知疲倦。
也許是此刻淋淅的大雨，也許是對能否趕上回學校的末班車未知的不安，程悅感到無比焦躁。在厭惡地拒絕了趁機提高2倍價格的的士司機的拉客後，一陣急促的剎車聲伴隨著車輪濺起的水花，濺溼了她褲腳。
程悅低咒一聲，抬眼一看，412，她的末班車來了。
找了個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程悅便如負釋重般陷入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中。程悅是A市XX大學的大三學生，正值五一七天假期，室友們都回了，寢室裡只剩了離家大半個中國的她。
是顯得有那麼幾分孤獨落寞。
02
醒來時車已駛入了通往學校所在的郊區路上。她望了望車外，透過滿是水珠的車窗玻璃和重重的雨幕，已看不清是哪裡了。
不過也是，程悅的學校在A市著名的風景區邊上，毗鄰大山，公交線的最後一站。每每進入郊區，沿途不是荒蕪人際的田野就是茂密的山林，兩個字，荒寂，總有一種進了深山老林之感。
正當她感嘆學校的地理位置是何其的偏僻之時，程悅習慣性的環顧了一眼車內，猛然一驚，赫然站起。
全車只有她一個乘客!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有點害怕。上車的時候太過疲倦，程悅沒有注意到車內人員的情況。她看了看手機，10點40，還有10分鐘路程就可以到學校了，她心裡安慰著自己。
“小姑娘，你是A大的學生吧？放假怎麼不回家？我看你睡了一路，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市區玩?”
藉著車廂昏暗的燈光，程悅循著聲音看到駕駛座上的司機，一個略微消瘦的背影，看不真切。
“我家在Y省，太遠了，回去一趟不容易，索性等放暑假了。師傅您能開快點兒嗎？我宿舍23點門禁，怕是晚了就進不去了。”程悅望了望窗外的大雨擔憂地說道。
司機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笑了一聲，似乎對自己的車技很自信，說道: “放心吧，晚不了你的。”說著並加快了速度，在沒有路燈的郊區路上，像一艘幽靈，快速穿梭著。
眼前的景象漸漸熟悉起來，穿過這條兩旁種滿桂花樹的彎道拐角，就到學校了。司機很是健談，一路上和程悅聊起她家鄉的風俗人情。
程悅笑著回應著，忽然，她看到前方彎道處似乎有個黑影，雨下的太大，看不真切。“小丫頭你看我們a市這麼好，到時候在這找個男朋友，說不定就變成a市的人了喲~”司機忽然扭頭對著程悅打趣道。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司機一個急轉彎，快速地打著方向盤，車身猛的一晃，程悅被晃的頭昏眼花，剛才的一絲疑慮在突如其來驚嚇中早已拋之腦後。
學校大門口的霓虹燈一閃一閃的，在雨霧中顯得格外好看。程悅撐著傘，走了兩步，總感覺有些心緒不寧。她回頭望了望不遠處的彎道拐角，黑漆漆一片，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和遠處的山一併被黑夜吞噬，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等待著它的獵物到來。
03
程悅失眠了。
她夢到自己坐著那輛公交車，前方的路彷彿沒有盡頭，一直開一直開，開不到終點。黑暗處，好像有人一直盯著自己，她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在哪兒，如芒在背。
也許是晚上沒睡好覺的緣故，後面兩天程悅都累的不想出門，待在寢室靠著外賣和打遊戲看電視劇過日子。一晃，假期就結束了。
室友小張回來的時候，看到程悅正漫不經心的磕著瓜子，追著《神探夏洛克》。
“程悅你膽子可真大，學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還在這悠閒地磕著瓜子兒，你自己一個人住那麼多天你不怕啊？”
“什麼事兒啊？別一驚一乍的，我這幾天門都沒出，難不成又有哪位學生愛情失利或者考研失敗跳樓自殺了？”程悅譏諷道。
“你還別說，還真有人死了”小張一臉嚴肅的低聲說道。“我剛到校門口就看見黑壓壓一片人圍著，有一撥穿著白喪服的人跪在校門口討說法呢!聽說啊，是他家女兒前幾天晚上在學校斜對面那個拐彎口被車給撞死啦！屍體被大雨淋了一夜，那臉都變形了，還有腸子什麼的都.......”
程悅心裡咯噔一下，一把扔掉手裡的瓜子，急忙道:“哪個路口?”
“就是咱們學校前面那條桂花路啊，咱們以前還一起去摘過桂花呢，你忘啦？哎，程悅你跑那麼快乾嘛去?”
聽著周圍人的各種議論聲，程悅有點頭皮發麻。那些血漿崩裂、血肉模糊的畫面總是不自覺得出現在她腦海裡。
“可惜了這麼漂亮一姑娘，這路口子一沒路燈，二沒監控，旁邊又是景區，來來往往的遊客車輛也不少，誰知道是哪個造孽的撞的，唉!”
“是啊，說是那晚雨下的太大，什麼痕跡都被雨沖刷了一夜，都沒了，連兇手都找不著。人家裡就指著這孩子呢，聽說還是三好模範生，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
......
大雨，深夜。
程悅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她看電影回來的夜晚，就是這裡，看到的那個模糊黑影......她看到了，但她沒有提醒司機。不對，是司機開的太快了，她來不及提醒，和她沒有關係!
陽光有些刺眼，暈的人微眯著眼睛。她努力朝著人群中間望去。在看到遺像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是她！林雪。
程悅無法忘記這張臉，那個在元旦晚會上被自己默默暗戀了三年的男神當著全校師生表白的臉。
她忽然有點憎恨，一絲絲的嫉妒爬滿了她的心尖，甚至有點扭曲。
為什麼呢？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因為她開始覺得，她死的好。
04
她選擇了沉默。
也許她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這件事連續鬧了很多天，兇手還是沒能抓住。死者的母親哭斷了肝腸，悲傷過度，加上本身就有病，結果也去了。最後由學校賠錢不了了之，校園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是這件事其實和她沒有關係對吧？只需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個她厭惡的女生，這個短命鬼，就讓她消失好了。
死不瞑目這種事，應在林雪身上，讓程悅的心有了那麼一絲痛快的快感。但是她的失眠，卻愈加嚴重了。她總是夢見自己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的夜裡，說不出的難受，和那天回來一樣。
對，就像茫茫黑夜裡一直盯著你的一雙眼睛。
又是一個週末的晚上，屋外的雨下的好大好大，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室友們都早早的上了床，好像雨天更適合睡覺一般。
程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的雨絮絮叨叨彷彿在訴說著什麼，令人心煩意亂，她開始看起電子小說。黑漆漆的寢室中，幽幽的屏幕淡光打在她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不知看了多久，正當她看的出神之時，走廊裡的感應燈突兀地亮了起來，透過上面的門縫，照在了她的床上。
程悅的床鋪靠著走廊的門，她翻身朝下面看了一眼，門關的好好的，便又繼續看起了小說。
“嘭!”，忽然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力推門聲撕碎了夜的寂靜，從她耳畔炸開來。程悅聞聲一抖，驚恐萬分，按滅了亮著的手機屏幕，瞪著眼睛，豎起耳朵，聽著門外一絲一毫的動靜。
“嘭!”，緊接著第二聲推門聲響起，比第一聲更大，程悅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推門!
她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凌晨2點。走廊的感應燈滅了又亮，她半倚著身子，扒在床邊的護欄上，藉著門縫透進來的微弱的光，見到門鎖確實是鎖好的，心中略微定了一定。
很快，這份微微的心定被第三聲推門聲無情打破，在寂靜的夜裡，像踩著人的神經，驚悚而至。每一次都像針尖一樣紮在她的心上，她望了望其它床鋪的室友，好像沒有一個人醒來，沒有一絲動靜。
難道，只有她一個人醒著?她們都沒聽見?程悅心裡冒出這個令她萬分恐懼的想法。她不敢出聲，更不敢開燈，甚至連下床的勇氣都沒有，更何況去探究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程悅越想越害怕，一瞬間她的腦海裡上演無數種可能和無數種應對的方法，可對未知的恐懼讓她的渾身僵硬一般，不敢動彈。
外面的推門聲一聲一聲沒有規律地襲來，就這樣持續了一分多鐘，終於消失......
05
程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只記得在室友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醒來。
“昨天晚上你們聽見沒有，好嚇人啊，有人在推我們的門!”室友c尖銳的聲音穿過她的耳膜，“聽到了，嚇死我了都，我都不敢動，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醒著呢。”小張的聲音彷彿帶著些許哭腔。
眾人一番聲淚訴控加討論，最後將這件事歸為了偶然事件，也許是誰考研壓力太大神經質無處發洩。程悅默默聽著，沒有說話，她隱約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但是一連兩個星期過去了，一切如常，大家便慢慢地來忘記了這件事。程悅的失眠好像好了一些，只是時不時會做一些噩夢，醒來之後又全忘記。
六月，長江中下游的梅雨季如期而至，開始是連綿幾天的小雨，後面的雨開始越下越大，沒有停歇的架勢。
這樣平靜的日子在一個週五風雨交加的夜裡，終於又被打破了。因為明天週六，這一夜，大家都玩的很晚，有的人還在深夜刷著小說，程悅淺眠著，想要極力進入夢鄉。
“滋啦滋啦”，走廊深處好像有人朝盡頭走來，雨天裡走廊兩旁都擺滿了撐開的傘，程悅一下子就醒了，她放佛聽到雨傘被踢開的聲音，而她的寢室就在盡頭!
走廊的感應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即使只是細微的感應，程悅便如驚弓之鳥，神經開始緊繃起來。
“嘭!”果不其然，一聲劇烈的推門聲響起，“來了！”寢室有人沉聲說到。凌晨1點44分，這一次，大家都醒著。
彷彿試探一般，門被推了幾下，之後便聽到一種詭異的聲音，像是指甲劃過硬物。尖銳，刺耳。
寢室裡有膽子大點的女生忍不住了，開口吼道:“誰啊!別在那裝神弄鬼!”
門外的聲音停頓了幾秒，突然開始劇烈地推門，像是瘋了，好像要把們撞開一樣。恐懼、憤怒的情緒在寢室裡交錯著，程悅忽然覺得無比暴躁，對著門外大喊:“你他媽到底想幹嘛!給我滾!”
慌亂之中，有人開始報警，程悅和幾個膽子大的女生紛紛爬下了床，手裡拿著一切可以自衛的東西，聚集在門口，可就是沒有一個人敢開門。她們害怕，不知道門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程悅的腦子像是要炸開一般，她想到了前段時間那個被車撞死的女生，害怕與恐懼到了極致，忽然膽由心生，朝著門狠狠地踢了幾下，瘋狂喊著:“你給我滾！”。
門外安靜了下來，又恢復到了之前平靜的模樣。警察和宿管阿姨趕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只看到門口溼漉漉的一灘水跡，還有門上彷彿被指甲或是利物刮破的劃痕。
06
沒有監控，什麼證據都沒有。
宿管阿姨挨個寢室問了一個遍，都沒有人聽到夜晚的推門聲。這件事很快傳遍了整個樓棟，也驚動了院裡的領導和校安全部。經過了兩次的午夜驚魂事件，程悅她們寢室集體以鬧鬼，精神受到驚嚇為由請假回家了。
回家的第一天，程悅就發燒了，掛了幾天針，都不見好，她媽媽從鄉下親戚那找來了土方子。一碗水，三根筷子，筷子蘸水攆攆額頭，當說到是否被學校的鬼魂嚇住時，筷子便在水中站了起來!
一把米，擲了幾次，筷子才倒。這不乾淨的東西纏的那樣緊，程悅望著那倒下的筷子，徵徵地出神。
慢慢地，她的生活開始步入了正軌，不再做噩夢，失眠也漸漸好了起來。但她知道，她的心底藏了一個秘密，是因為嫉妒的種子在心中發了芽，也許永遠都沒有人知道了。
07
又是一個炎炎夏日，這一天，她畢業了。程悅回到學校，穿著學士服，在圖書館前的廣場上和同學們相互寒暄著，相互瞭解著自己的近況，自信、優雅，這才是她應該的樣子不是麼？
“大家去前面的階梯上排隊站好，我們來拍個全院大合影，照個全家福!”攝影師熱情地拿著喇叭喊到。
程悅歡快地趕緊找了箇中間的位置，捋了捋額前髮絲，露出了一個最美麗的笑容。
合影留念之後，又一撥其它學院的學生擁入廣場，廣場上人多了起來，嘈嘈雜雜，吵得她有點頭疼。
程悅剛準備走遠點，忽然看到了前方的張遠，一年不見，他好像更帥更吸引人了。她笑著走向前去，像一隻優雅的蝴蝶，“嗨~畢業快樂！我們合個影吧？”。畫面定格的一瞬，她忽然發現照片裡後方的人群中有個女生有些眼熟。
她扭過頭看向人群之中，她看到了一個人，剛剛還燦爛明媚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
那個人正看著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窒烈的陽光晃的程悅有些睜不開眼睛，她甩了甩頭，再定睛看的時候，人群中早已沒有了剛才的身影。
她回來了。
閱讀更多 深夜奇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