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你看過《寂寞空庭春欲晚》,但或許你還不太瞭解這首詩

白落梅

《春怨》

——劉方平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雖然你看過《寂寞空庭春欲晚》,但或許你還不太瞭解這首詩

午後,煮一壺陳年普洱,就著小窗的薔薇,以及這個季節的櫻桃,淺嘗深品。願靜美閒淡的時光可以緩解頭疾,清心和悅,妙意無言。好光陰總是在恍惚不知間過去了,比如這個春天,尚未言別,就只剩下淡淡的餘韻。

曾說過,人生最悲傷的,莫過於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許多人總恨相逢太晚,卻不知自己早已將最美的青春揮霍,愛過,痛過,笑過,哭過。如今,又怎可再奢求什麼?曾經愛過的人,以及當下痴戀的人,都只是陌上客,相逢有時,相離無期。

多想簡單地活著,擇一事,愛一人,終一生。如此美好又簡約,平淡又安穩,不必與誰相爭,亦不必擔憂誰會相負。縱是美人遲暮,白髮蒼顏,也不可懼。要修多少年,方能換取和喜愛之人一起緩慢老去的幸福。在某個無人問津的庭院,於悠悠來臨的黃昏,過著一茶一飯的平淡日子,安靜且幸福。

守著午後淡淡光影,獨自將黃昏坐斷,想起唐人的那首《春怨》:“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此一生,總被黃昏所驚,皆因漂泊而起。這宮廷深院的女子,則渴望漂流,如此方不被那高牆綠瓦禁閉一生,淒涼冷寂。

歐陽修有詞吟:“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是的,縱是深掩重門,亦無計留住好春光,好年華。歲序匆匆,帶走許多美妙多彩的瞬間,以及柔情和感動,能留下的,只是一些薄淺的回憶與幽幽的嘆息。

趙令畤《清平樂》又寫:“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此一世,跋山涉水,百轉千回,不知要歷經多少劫難,遭遇多少沉浮,走過多少荊棘,才能做到淡泊從容,風雨不驚。而你經歷的種種苦難,回眸一看,不過幾個黃昏,幾場花事。那時所得所失,所取所舍,所愛所怨,已然微不足道。

我雖怕黃昏,卻不做那傷春悲秋的怨女,願心似春風明月,那般清好潔淨。縱有悲傷,有遺憾,有多少不盡意,也會隨著光陰流逝,慢慢淡去。到最後,一如我的容顏,鉛華洗盡,雖不再光鮮亮麗,卻明淨無塵,簡單安然。其實,我亦只是凡塵女子中平淡的一個,時而優雅詩意,時而淺顯世故,時而哀怨婉轉,時而自在喜樂。

舊時女子許多時候雖不能自主,卻可以守著當下一種情態,一份心腸,無須思慮太多。若居農家小院,便倚著柴門,將人間芳菲看盡。到了妙齡,嫁一個庸常男子,平凡生養,素心不改,一生一世不必擔憂離棄。倘不幸遇災劫病痛,亦屬人世尋常,而後慢慢地老去,子孫滿堂,福壽延 年。

若為侯門千金,自小錦衣玉食,不管世道運數,不問人間冷暖。此一生,沒有太多變故,亦無須經受遷徙流離,和一個愛或不愛的人相約白頭。年少時,採花織夢,嫁作人婦,相夫教子,守一院花開花謝,看一世雲走雲飛。

想來,最為悲情的是那深宮裡的女子。一生被命運擺弄,不得而脫,看似華麗的人生,實則像受了詛咒。自小讀過許多描寫宮怨的詩,總為她們悲劇的人生惋惜。她們說,一生最大的錯誤與悲哀,便是入了這帝王之家,走進那深宮高牆。

自古多少宮人嬪妃,得寵的,不得寵的,其實都是同一種結局。她們的命運何其相似,不過是為了同一個男子,你爭我奪,鉤心鬥角,之後老死在深宮,不為人知。縱是三千寵愛於一身,也只是鏡裡恩情,水中幻影,難以久長。璀璨的華彩背後,是更深的落寞與孤獨。

寧可在冷宮深院裡獨自清幽地過完一生,也不肯於帝王身畔安享萬丈榮光。只因沒有誰會與一個毫無地位、沒有恩寵的人相爭。她雖卑微,淒涼,卻過得安全,無憂。儘管一生的好年華就這樣在一座高牆下蹉跎了,來時不驚不豔,離時亦無聲無息。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舊紗窗外的日光緩緩淡去,又一個黃昏行將來臨,自入宮以來,已經不知經歷了幾度春秋,行經多少日落,又看過多少花事。雖居錦繡華屋,溫飽無憂,卻無人可見其內心深處的悲哀,更不見其臉上的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庭院裡空曠寂寞,春景將盡,倍覺冷落。似雪梨花落了滿地,心緒輾轉,知無人來訪,唯把重門深掩。寥寥幾句,道盡了一個深宮女子多年來無盡的哀怨與柔腸。該如何打發,這年年歲歲,重複且單調的時光?

雖然你看過《寂寞空庭春欲晚》,但或許你還不太瞭解這首詩

多少宮女自妙齡進宮,一生都未能見到她們的皇帝。她們被安排在幽僻的小庭深院,經受著沉重的清冷與孤獨,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多少人一生無法企及的地方,卻成了囚禁她們的牢籠。在這裡,不見親友,不能魚雁傳書,就連那狹窄的御溝也不能紅葉題詩,傳遞情意。

高牆之外,有遙不可及的寥廓雲天,有年少時憧憬過的美好,以及今生不能圓滿的夢。許多女子甚至一生不懂何為愛情,她們耗盡心神,亦不得與心中仰慕的男子相逢。重門深處,是無人可見的孤影,是蒼茫無盡的等候與失落。

雖然你看過《寂寞空庭春欲晚》,但或許你還不太瞭解這首詩

年復一年的蹉跎,直至美人遲暮,空對著淒涼晚景,連回憶都是單薄的。元稹有詩:“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本是良辰美景,賞心悅目的庭院,於她們卻是殘景哀情。在這宮門深處,消磨了最後的青春,唯剩一頭白髮,來記述她們亦曾有過的華年。

寂寞的宮廷生涯,讓她們不知人間歡樂,賞過一場又一場的宮花,日子簡單無趣。再無話題之時,只能回顧天寶年代的玄宗遺事。紅顏易老,盛世衰年,她們所能做的,只是隨光陰緩慢老去,再無所求,亦不能求。

高牆之內,亦有許多宮女安於現狀,在屬於自己的小院裡,靜美優雅地過一生。她們養花喝茶,對弈撫琴,穿針引線,不管白雲來去,不畏年華流逝。不期待,不守候,亦無失望。日子簡單清寂,卻從容美好,比起那些得到過萬千寵愛,再經受冷落的妃子,似乎更令人欣慰。

人生一世,或燦爛,或平淡,或喧鬧,或寂寥,皆不由己。莫說那些被禁錮在深宮的女子,縱是往來於煙火紅塵的,也不能盡隨人意。都只是一生,且看你以哪種方式過完,在無能為力的時候,也要讓自己不悲不懼,不哀不傷。

梨花謝了又開,而那些走過的妙年錦時,不會再來。


▲ 本文選自白落梅新書《一卷大唐的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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