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王爾德監獄讀書記

奧斯卡·王爾德監獄讀書記

1895年5月25日,奧斯卡·王爾德王爾德因“嚴重猥褻罪”,被判強迫勞役兩年,先關押在倫敦本頓維爾監獄,7月4日轉押倫敦旺茲沃思監獄,11月21日被轉押距倫敦西部30英里的雷丁監獄。該年9月24日和11月12日,法院對王爾德分別進行兩次破產調查,然後宣告其破產。

在本頓維爾監獄,王爾德每天可以在室外放風一小時,跟他室友排成單列散步,不能交談。三個月後,他才能跟外人聯繫,他可以寫信或者接收信件,可以接受三個朋友共二十分鐘的探望。他必須每天早上九點,每週日兩次去教堂。只要他願意,牧師可以隨時來看望他,典獄長和副典獄長也可以每天拜訪他。政府視察員每個月都會來看望他一次,傾聽他的投訴。

6月12日,R.B.霍爾丹——內政部負責調查監獄委員會的成員,他可以在任何時候拜訪任何監獄——成了王爾德的第一個訪客。起初,王爾德一語不發。霍爾丹回憶說:“我把手放在他穿著秋衣的肩膀上,說我過去認識他,我來是為了說一說關於他的事情。他還沒有充分裡用他的偉大文學天賦,原因是他過著一種享樂生活,自己沒有任何偉大的題材。現在,對他的寫作生涯來說,不行也許會成為一種福分,因為他獲得了一個偉大的題材。我會想辦法為他爭取書籍、鋼筆和墨水,十八個月後(事實上是二十三個月後)他就可以自由創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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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放聲痛哭。他答應要按霍爾丹的建議一區,他急切地請求獲得書籍。他說,除了聖經之外,他只被允許閱讀《天路歷程》。他提到的一個作家是福樓拜,他在旅行中總是帶著福樓拜的《聖安東尼的誘惑》。可是霍爾丹半開玩笑地提醒他,福樓拜曾被指控出版猥褻作品,他把自己的作品題獻給那些了那些為此作辯護的律師,所以這種要求恐怕是不會被批准的。王爾德第一次臉上有了笑容。他們商定了一份書單,其中包括:聖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和《懺悔錄》,帕斯卡爾的《致外省人信件》和《思想錄》;沃爾特·佩特的《文藝復興》,特奧多爾·蒙森的《羅馬史》(五卷);紐曼主教的《論神蹟》、《贊同的原理》、《自我辯護》、《大學的理念》。這些書籍本不符合1865年監獄法,但由於徵得了國務大臣的同意,還是送到了監獄。

7月4日,在霍爾丹的幫助下,王爾德從本頓維爾遷移到了旺茲沃思監獄。8月17日,本頓維爾送來了王爾德的書籍,這些書籍被收進了旺茲沃思的藏書室,這樣以來,他可以根據常規制度借書了。後來,當他換監獄的時候,這些書籍也會跟著轉移。三年之後,霍爾丹收到了匿名寄來的《雷丁監獄之歌》,這大概是王爾德對其表達的敬意,也履行了開始的寫作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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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6日,王爾德的老朋友羅伯特·謝拉德是第二個去探望王爾德的人。他詳細描述了自己的探監,說王爾德的臉龐如此消瘦,他幾乎認不出來了。他們很快開始談論書籍:王爾德的精神已經有所改善,因為他收到了霍爾丹指定的書籍,甚至還收到了額外的幾部,包括佩特的《希臘研究》、《鑑賞集》和《虛構肖像》。

霍爾丹又到旺茲沃思監獄來探望他時,王爾德的身體狀況很差,因為痢疾和飢餓暈倒過幾次。霍爾丹認為雷丁監獄更適合王爾德,11月21,又幫助他完成了這次轉移。王爾德在雷丁監獄幹不了任何重體力活,被分配在花園裡工作,還擔任“教師的勤務員”,這份工作包括管理圖書室,為其他囚犯分配書籍,然而,他甚至無法按照規定的方式完成這種輕活。他受到特殊的優待,可以在囚室裡讀書消磨時光,但還是不能寫東西。

他想要重讀那些自己在牛津喜歡的書籍。1896年1月,他要求得到以下書籍:利德爾和斯科特的《希臘詞典》、《拉丁文詩人》,肖特的《拉丁詞典》,但丁的《神曲》、《希臘戲劇詩人》和一部意大利字典和語法書,這些要求都獲得了滿足。不過,他對古典詩人失去了興趣,只有但丁的《地獄》對他還有吸引力。在這期間,他的書籍獲得了再版,1895年5月30日,《人的靈魂》重印,10月份,《道林·格雷的畫像》重印,定價六先令。與此同時,在巴黎,很多劇院都想要上演《莎樂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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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幫朋友繼續去雷丁監獄探望王爾德。1896年5月,他的老朋友羅伯特·羅斯去探望他。王爾德說,除了規定的信件之外,他不可以寫任何東西,但可以閱讀,監獄藏書室的所有書籍都被他讀了好幾遍。羅斯問他,如果允許他寄書的話,他想要什麼書,王爾德列舉了喬叟、但丁著作的散文譯本,以及羅斯提到的佩特新書《加斯東·德拉圖爾》,外加很多伊麗莎白時代戲劇家的書籍。

6月份,由於焦慮,王爾德開始撰寫極為痛苦的信件,懇求獲釋。他覺得監獄中的生活讓他精神錯亂,由於缺乏書籍,而且在“這個為瀕死者修建的墳墓”中,觀念世界被隔絕了,因此也助長了最病態和最受玷汙的思想。他的頭腦無法承受更多,監獄的目的不是摧毀理性:“雖然它或許並不追求對人的改善,但它也不打算把他們逼瘋吧。”不過,監獄方隨後接到獄醫的報告,證明王爾德的身體狀況良好。

這期間,雷丁監獄新來的一位看守長,梅傑·J.O.納爾遜,他改善了王爾德的生存環境,來拜訪王爾德,幫助他儘量提供需要的書籍,王爾德感動得哭了。根據當時留下的三章書單,它們表明,王爾德系統地學習意大利語,不僅僅是為了閱讀但丁,而是為了自己的未來;還有德語,他童年時候曾經學過德語,但基本已經忘記了,所以,當他從雷丁監獄獲釋時,人們提到他在監獄中學會了兩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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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8日,他向納爾遜遞交了第一份書單,有些書籍納爾遜認為不適合監獄圖書館,就在上面做了標記,共計二十七本。王爾德仍然渴望閱讀那些嚴肅的書籍。內政部批准了那封經過修訂的書單,附加條件是不得超過十英鎊,因為該監獄今年的配額只有這麼多。1896年12月3日,納爾遜呈送了第二份書單,這批書籍完全是世俗化的,同樣是二十七本。1897年3月,還有第三份書單,共計十七本。這一年,王爾德已經在閱讀新書而不是那些經典書籍,這樣一來,他就能跟得上形勢了。讓他感到遺憾的是,由於這些書籍是他朋友花錢購買的,它們註定“永遠淪入監禁之中”。這是內政部的規定。那之後,它們就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它們去哪兒了——其中一部佩特的書籍成為了私人收藏品。

第一份書單:

第二份書單:

沃爾特·佩特的《加斯東·德拉圖爾》,米爾曼的《拉丁基督教史》,華茲華斯的一卷冊《詩全集》(七先令六便士),馬修·阿諾德的《詩選》(一卷冊全集,七先令六便士),迪安·丘齊的《但丁及其他》(五先令),珀西的《英詩輯古》,哈勒姆的《中世紀史》,德萊登的《詩選》(一卷冊,三先令六便士),彭斯的《詩選》,《亞瑟王之死》,傅華薩的《編年史》,巴克爾的《文明史》,馬洛的《戲劇》,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約翰·阿丁頓·西蒙茲的《但丁入門》,A.J.巴特勒的《但丁指南》,沃爾特·佩特的《散文雜集》,歌德的《浮士德》的英譯本。教育類:奧倫多夫的《德語教學法》,《德語教學法要領》,威廉·退爾的《漢密爾頓體系》,《德英詞典》,歌德的《浮士德》原文,馬里奧特的《意大利語法要領》,A.比亞吉的《意大利語指南》,比亞吉的《意大利散文作家》,《意英辭典》。

第三份書單:

法文聖經,德語語法,德語對話,法意對話,但丁的《新生》及英譯本,哥爾多尼的《喜劇》,奧古斯特·菲永的《英國戲劇》,《龔古爾日記》,弗朗索瓦·德·普雷納的《紅衣主教曼寧傳》,於斯曼的《途中》,但丁·加百利·羅塞蒂的書信,喬治·梅雷迪斯的《喜劇文集》,梅雷迪斯的《驚人的婚姻》,托馬斯·哈代的《意中人》,哈羅德·弗雷德裡克的《啟示》,1896年的《十九世紀》雜誌,羅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金銀島》(這是一部宗教小說,格拉德斯曾經在筆下對它大加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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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當然很重要,但是對任何一個作家而言,想要書寫卻不能更為痛苦。納爾遜接任雷丁監獄的管理後。王爾德可以使用鋼筆和墨水了。不過,每天晚上,他寫的東西還是要交給看守長,而這些東西第二天不會歸還給他。起初,他只能在零散的紙張上寫東西,後來給了他一個草稿本。於是,王爾德想出了一個符合監獄政策的寫作策略,根據規定,他可以給艾爾弗雷德·道格拉斯寫信,他會寫這樣一封信,它同時也以自傳的形式描述自己過去五年的生活。納爾遜也意識到,他的囚犯可能會寫出某種可以跟《天路歷程》相提並論的東西,他似乎鼓勵了他,還放鬆了規定,允許王爾德在必要時可以閱讀前面已經完成的部分,由於這種讓步,王爾德對這封信進行了全篇的修訂。

1897年1月到3月,王爾德都在撰寫這封信件,後來取名為《來自深淵》——1949年才真正出版了完整的版本。5月18日,在他離開監獄獲釋之前,看守長把那封寫給道格拉斯的重要信件遞給了他,牢獄生涯就這樣結束了。他出來後跟朋友開玩笑說,你知道坐過牢的人會遭受一種懲罰嗎?他們被禁止閱讀《每日紀事報》!我在火車上一路請求讓我讀讀這份報紙。他們說不行,然後,他說他也許可以倒過來讀。他們同意了:“於是,一路上,我都在倒著讀《每日紀事報》,我從沒有這麼喜歡這份報紙。真是閱讀報紙的唯一方式。”

一本由托馬斯·懷特的《嗜書如命:閱讀如何決定了奧斯卡·王爾德的生活》,出版於2008年,在懷特的描繪中,王爾德是一個聰明的夢想家,幾乎從來不走出文學世界。懷特告訴我們,王爾德的父母——眼耳外科醫生威廉·王爾德與詩人簡·弗朗西斯卡·王爾德——他們收藏的書籍在都柏林的家中堆積如山。小王爾德習慣於在床上閱讀,終日沉醉在愛爾蘭民間故事、古希臘著作、浪漫派詩歌與哥特式小說的世界。在這一版本的傳記中,懷特的一個重要觀點,王爾德的終極蒙羞不是來自於1895年4月5日的被捕,而是在幾周之後,他的藏書室被拍賣之時。

對一個文人而言,這大概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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