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喜歡《北山移文》

我為什麼不喜歡《北山移文》

我曾在微頭條上說了句 “《北山移文》不是篇好文章”,有人就在跟帖裡懟我:“你說不好,寫一篇試試?”

這當然是抬槓的做法。照此邏輯,不會做菜的人就不能評價廚師的手藝?好多網上流傳的小黃文我也寫不出,難道就必須說它是好文章?

不過更為精準的說法是:“我認為《北山移文》不是篇好文章”,或者說“我不喜歡《北山移文》”。這是我個人的認識,好或不好,不同的人見仁見智。

為什麼說它不是一篇好文章?不是說它的文采不好。單就文采而言,《北山移文》可算南朝駢體文的代表作。後人評價為:“語言極為形象優美,新穎工巧,無語不新,有字必雋,故而備受稱道。”講究漢語的對仗、音律之美,用典貼切是其長,但文中過於太多豔麗的辭藻和典故的堆砌,使文章注重炫技而削弱其情感的力量。

這還不是我不喜歡《北山移文》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這是一篇以損人為主旨的文章。 作者孔稚珪虛構山林的口吻,對假裝隱居山林而真心向往榮華富貴的所謂隱士加以尖銳的諷刺。據考證,文中所諷刺的周子是同時代的周顒。在文章中,孔稚珪以刻薄的筆調挖苦周子的“虛偽”與“醜陋”:

今又促裝下邑,浪栧上京,雖情殷於魏闕,或假步于山扃。豈可使芳杜厚顏,薜荔蒙恥,碧嶺再辱,丹崖重滓,塵遊躅於蕙路,汙淥池以洗耳。

“厚顏無恥”的成語即來自此文。問題是,以前隱居的周顒,有機會出去做官,便告別山林又有什麼原罪呢?無非是以前有些裝而已,可世上這類表演實在是太多,只要他從政治民不幹缺德事就行了。李白還自詡過“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可他不也寫過《上韓荊州書》,那樣吹捧高官,希望能引薦自己進入官場。直到晚年,被永王李璘徵辟,他寫詩吹捧永王“樓船一舉風波靜,江漢翻為雁鶩池”。

周顒字彥倫,汝南安城人,出生於官宦世家。祖父周虎頭,員外常侍,父親周恂,歸鄉侯相。周顒言辭婉麗,工隸書,兼善老、易,長於佛理。《隋書》載:

顒於鍾山西築隱舍,休沐則居之,終日長蔬,頗以為適。王儉嘗問:“卿山中何所食?”顒曰:“赤米,白鹽,綠葵,紫蓼。”文惠太子問:“菜食何味最勝?”答曰:“春初旱韮,秋末晚崧。”

這當然是一個很會做官的人,但官聲並不差,其生活簡樸也不是故作姿態。《北山移文》說他:

琴歌既斷,酒賦無續,常綢繆於結課,每紛綸於折獄,籠張趙於往圖,架卓魯於前籙,希蹤三輔豪,馳聲九州牧。

這些又有什麼值得嘲諷的呢?告別隱居生活,出來為官,自然沒有時間經常呼朋喚友,以琴歌佐酒宴。而常常忙於賦稅的核查和案件的審理,不正是敬業的表現麼?而效法史書上的循吏張敞、趙廣漢、卓茂、魯恭,希望做到九州牧那樣高官,治理一方百姓,這應該是官員的正當追求呀。

孔稚珪本人仕歷宋、齊兩朝,劉宋時,任尚書殿中郎。齊武帝永明年間,任御史中丞。東昏侯永元元年,遷太子詹事。死後追贈金紫光祿大夫。這樣一個一輩子也在追求高官厚祿的人,又哪來的底氣嘲諷別人醉心功名利祿呢?

清朝文學家浦起龍的《古文眉詮》評價此文,“牙尖口利,骨騰肉飛,刻鏤盡態矣。傷厚之言,慎取一二。”

我以為是公允切當之言。


附我用簽字筆抄寫的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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