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的宇宙中心“五道口”在哪裡?

唐詩的宇宙中心“五道口”在哪裡?

20世紀初外國人拍攝的奉節古城(網絡圖片)

作者 | 郝吾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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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向左走,城鐵向右走,不動的便是五道口。

  北京“五道口”,低調、混搭、繁榮而又匪夷所思的“宇宙中心”。

  看起來不起眼,卻藏龍臥虎,販夫走卒與全球精英和諧共處,聚集了很多宇宙一流的機構與人才;貌似城鄉結合氣質,但混沌之中有秩序,市俗之間見高雅,人人都繞不開,這裡就是全世界。大家在這祈禱,在這迷惘,在這尋找,也在這失去……

  那麼,唐詩的“五道口”在哪裡呢?

  有人肯定要說是長安,大唐帝國的都城。作為政治中心的長安,卻不一定是詩歌的“宇宙中心”。

  出現“長安”二字的唐詩不少,但更多是作為一個符號的虛寫。想想你從小背誦的唐詩名篇中,有多少實寫長安的呢?能夠壓軸的真的太少,大家能脫口而出的就更少。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這是李白的《子夜吳歌》,雖也算佳句,但在“詩仙”的作品中只能算中等。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是復讀多年,46歲才高考成功的孟郊同學表達喜悅之情的名句,算別具一格的小詩而已。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是高考落榜生黃巢,借菊花詠志的“反詩”,多年後他果然帶領義軍殺進長安。

黃巢的詩充滿了戰天鬥地的豪情,比洪秀全的“狗子一條腸,就是真娘娘;若是多鬼計,何能配太陽”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但還遠遠談不上膾炙人口,家喻戶曉。以至於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上映時,很多人還以為片名是張大導演的妙筆。

唐詩的宇宙中心“五道口”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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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詩的宇宙中心“五道口”究竟在哪裡?

  唐肅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三月的一個清晨,三峽地區彩雲滿天。白帝城下,一葉扁舟如離弦之箭,順水東下。

一名飄逸孤高的男子佇立船頭,仰望三峽入口“夔門”——高聳入雲的赤甲山、白鹽山相對如門,將滾滾長江束為一線激流。瞿塘峽中高猿長嘯,空谷傳響,哀轉久絕。剛經歷了人生的驚濤駭浪與大起大落,歸心似箭的他暢快淋漓地寫下一首千古絕句: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他叫李白,大唐才華橫溢的“詩仙”。

  詩中的白帝城位於今天的重慶奉節縣,古稱“夔州”。因受永王李璘事件牽連,58歲的李白被流放夜郎,取道四川至貴州流放地。

行至夔州,忽聞赦書,囚徒得脫。驚喜交加的詩人,旋即掉頭放舟東下江陵,人生的大悲大喜與三峽的壯麗山水相遇,成就了《早發白帝城》千古絕唱。同樣遭遇流放貶黜的明代狀元楊慎,在《升庵詩話》中大讚此詩“驚風雨而泣鬼神矣”。

唐詩的宇宙中心“五道口”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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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仙”走了7年後,“詩聖”來了。

  他叫杜甫,河南人——李白惺惺相惜的“好基友”。唐大曆元年(公元766年)春,因好友劍南節度使嚴武去世,失去依靠的杜甫攜家人由成都東下來到夔州。

夔州的生活很是清苦,連衣食都成問題,杜甫卻很忙,比任何時候都忙。在兩年多時間內,寫了430多首詩,佔其現存詩歌的三分之一。

在生命的最後4年,老杜如同劃破夜空的剎那火焰,發出了璀璨光芒,尤其在夔州達到了創作巔峰。

國破家難:大唐內憂外患,難復開元全盛日;知交零落:好友李白、嚴武、高適等,都先後去世;壯志難酬:“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淪落為“苦被微官縛”……

  在三峽雄奇險峻的大山大水中,國破、家難、個人際遇與大自然交融,使老杜的詩愈發沉鬱頓挫,悲天憫人,境界始大,感慨遂深。從《夔州歌十絕句》到《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從《秋興八首》、《詠懷古蹟五首》,可以說,夔州成就了“詩聖”,天時、地利與人和,註定要產生一首千古流傳的曠代之作。

寓居夔州的第二年秋天,杜甫登高望遠。瞿塘峽口天高風急,高猿長嘯,飛鳥盤旋,一片蕭索之中,唯有滾滾長江奔流不息。老杜感懷身世飄零,時不我予,憂國傷時,被譽為“古今七言律詩之冠”的《登高》噴薄而出: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詩仙”與“詩聖”都留下傳世之作。夔州,治所在今天的重慶奉節縣,成為唐詩裡繞不開的一個制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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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長安、揚州、益州等唐朝繁華的大都市相比,夔州當時無疑是窮鄉僻壤,高山峽谷,大江激流,地勢偏僻,民生困頓,普遍使用燒荒的方式刀耕火種。夔州治所所在的奉節(今奉節縣),以及下轄的雲安(今雲陽縣)、巫山(今巫山縣)、大昌(今巫山縣大昌鎮)等地,即使在今天,也是三峽庫區的貧困縣。

  一個峽谷激流,刀耕火種的小城,為什麼會成為一個文化高地,一箇中國詩歌繞不開的“五道口”呢?

  有人說是三峽的壯麗山川,鍾靈毓秀,激發了文人萬丈才情,但在古代,比三峽更為雄奇壯麗之地比比皆是,為何唯獨此地巨星雲集呢?

  答案是,地理位置。

  自古出入四川盆地有兩條重要通道,形成了水陸兩個重要的關口。一條陸路從成都向北,經廣元出川翻越大巴山的金牛道,著名的關口為劍門關;一條是沿長江而下,穿三峽向東的水路,必經的門戶為奉節夔門。與李白感嘆“蜀道難”的劍門陸路相比,長江水路更為高效便捷,從重慶東下宜昌,順水僅需10天左右。當時的長江,如同一條水上高速公路。夔州,恰好扼守黃金水道的咽喉——三峽起點,進出巴蜀,必經此地。

  唐代中期以後中國政治經濟中心逐漸東移南遷,長江中上游的政治經濟地位上升,長江峽路成為維繫唐王朝最重要的交通幹道之一,成為轉川、蜀布、馬綱、蜀布、吳鹽的重要水路,人流、物流量大增。除李杜外,陳子昂、楊炯、張說、張祜、劉禹錫、白居易、孟郊等著名詩人都曾取道三峽水路。

即使到了90年代,在沒有高速公路以前,三峽地區出行也主要靠長江水陸,從慢悠悠的客輪到時速七八十公里的水翼快艇,走的還是千年前李白、杜甫的出川之路,奉節仍然是必停的大碼頭,站在古城門前,眺望夔門依舊如當年杜甫所見一樣的雄奇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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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走後,另一個大詩人劉禹錫也來到“宇宙中心”。任夔州刺史期間,他把失意的貶官變成了民間採風,開創了唐詩新的題材。這就是整理三峽民歌的《竹枝詞》系列,一出手就是流傳千古的名句: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

  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畲。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劉禹錫在奉節三年多,作為黨政“一把手”,深入基層,與群眾打成一片,讓三峽俚俗山歌登上了大雅之堂,並且用詩歌真實記錄了三峽地區的風土人情。比如,“東邊日出西邊雨”至今還是三峽地區常見的景象,“長刀短笠去燒畲”描寫的燒山開荒,峽谷中的坡耕地等七八十年代都還能見到。

  好基友,一被子。在劉禹錫被貶夔州前,他的“好基友”白居易也被貶到了三峽地區,任忠州(今重慶忠縣)刺史——位於夔州上游200公里。雖然只呆了一年,白居易跟杜甫一樣忙,寫了一百首詩,常到夔州遊玩,出入三峽。比如:“瞿塘峽口冷煙低,白帝城頭月向西。唱到竹枝聲咽處,寒猿晴鳥一時啼。”  

唐宋以降,直至明清,奉節的天空群星閃耀,陳子昂、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蘇軾、王十朋、陸游、范成大等一大批文人在此反覆詠歎,華章絕句於斯為盛。千年奉節,絃歌不絕,因此被譽為“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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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報道,中華詩詞學會近日將授予於奉節“中華詩城”稱號。這讓人感覺怪怪的,千百年來群星閃耀之地還需要一個學會來認證?

宇宙中心“五道口”需要海淀區學院路街道辦事處來認證麼?從來不需要認證,You are the world!

“五道口”為什麼是宇宙中心?

  知乎上有篇帖子說得好:“其實,宇宙中心本無需證明。當你年輕的時候,不惜成本的揮霍過你青春的地方,永遠是你心中的那個宇宙中心……” 

換句話說:當一個民族年輕的時候,不惜成本地的揮霍才華的地方,永遠是詩歌的宇宙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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