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我的心永遠不死。

嚴酷的生活,把我錘鍊成鋼頭鐵臂,經過億萬年的思考,我終於找到了生活的真諦:閃光的青春,不能裝在享受者的囊袋裡;只有在創造者的手中,才會光輝熠熠!對於黑暗,我不會適從它,我要用千度烈焰把它燒死—也許到頭來,也毀滅了我自己,但我純潔的心,永遠不會死去!——看我進擊的雄姿,看我燃燒的足跡看我火紅的歷史。”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

石魯的由來

石魯(原名馮亞珩),馮氏家族祖籍江西景德鎮,其高祖避稅遷四川,販藥售棉贏巨利,並於仁壽縣文公鎮安家。其曾祖繼於松林灣治田築屋,成為仁壽第一大糧戶。其祖父又按照《紅樓夢》中大觀園的格局修建了馮家莊園,其中有藏書10萬餘冊的書樓。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晚清莊園

“五四”運動爆發的那一年,他出生在這樣一個莊園裡,在這個家庭裡得到過物質的享受,亦受到封建家規的桎梏,看到了這個傳統大家庭的敗落和分化,特別受到從事美術的二哥馮建吳的影響。石魯15週歲時離開了被他認為是封建專制、俗不可耐的家庭,奔向他二哥執教的東方美專,這是“馮門九子”對封建家教的第一次叛逆。

在東方美專學習期間,石魯懂得了書畫是崇高的事,尤其崇拜賞石濤、八大等文人畫家的反抗精神和雅逸的審美內涵,自謂“頗受為藝術而藝術的清高思想影響”。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山間修梯田》(歌德2010春拍以4457.6萬元成交)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芙蓉荷花·行書四言聯》(嘉德2011春拍以4370萬元成交)

一腔熱血向延安

當他還在選擇徘徊的時候,他在一本小冊子上讀到了一篇《毛澤東自傳》,當時就被毛澤東的傳奇經歷吸引住了,毛澤東的大膽反叛者形象和要徹底改變中國命運的氣魄深深地迷住了馮亞珩。此時,他發現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東西:騷動的,熱血沸騰的、充滿超我意識的理想主義、不甘受舊文化束縛的自由浪漫氣質,以及隱約朦朧地覺悟到的人道激情驅使下的均天下主義。

不久,他向家裡要了第二學期的學費100塊銀元,卻沒有去上學,而是悄悄收拾了行李,瞞著所有人,向北,輾轉翻越秦嶺山脈,到了西安。他想去陝北,找毛澤東。這一年,他20歲。

石魯

在延安,因為本身的成分問題,石魯在當時頗受排擠,他也不是很在乎,一直堅持走自己的路,直到遇到那個姑娘——閔力生。

延安的女同志不多,年輕姑娘更少了,閔力生在可數的姑娘裡邊,又是位較出色的演員,引起畫家的注意,自然在情理之中。所以,每逢六十一隊演出,石魯次次必到,每次都要畫回一疊速寫,滿載而歸。天隨人願,不久石魯和閔力生調在一起,一個搞演出,一個搞舞美,他倆接觸的機會增多了。

石魯的夫人閔力生女士

然而好事多磨。正因為女同志太少,誰和誰接觸多了,免不得背後風言風語。閔力生那時已是共產黨員,一個黨員和一個大地主的兒子談戀愛,就有人放話說:“石魯要找黨員做老婆,他是想入黨哩!”

在延安時,黨員談戀愛是需要經過組織同意的,鑑於輿論很大,領導上要閔力生考慮。姑娘把意見如實告訴了石魯,石魯聽後淡然一笑說:“可以請組織考驗,但說心裡話,我是想要入黨的。”

其實,石魯從安吳到陝北,早在投入延安懷抱的頭一天起,參加黨的願望就已經有了。

石魯《高山仰止》(嘉德2011春拍以3192萬元成交)

1940年,在延安陝北公學學習期間,由於他迫切的要求以及各方面良好的表現,黨支部已經同意接納他入黨。但因為他對黨的忠誠坦白,認真詳盡地填寫了自傳,寫了他歷史的全部細節。當時,需要調查落實的材料不具備,反而被停下來。這一停就是好多年,政治上的挫折連鎖反應到愛情的風波,創傷受到刺激就會更加疼痛,他傷心極了。但愛情的力量像烈火中灑進了鹽粒,“乒乒乓乓”時刻震動著畫家的心,他更加奮力進取、百折不撓,終於如願以償地加入了中國革命先鋒隊伍的行列,那已是一九四六年的事情了。

石魯《自古華山一條路》(嘉德2012秋拍以782萬元成交)

轉戰陝北

1947年的政治形勢發生了突變,革命隊伍轉戰陝北,遠方是胡宗南軍隊的追殺槍炮聲,而眼前卻是毛澤東率領中央警衛團從容不迫地登上了一座山頭。石魯看到這幅情景,激動不已,他心目中毛澤東的英雄氣概更加高大挺拔。這一圖景刻畫在了他的腦海中,也成為他日後創作其代表作《轉戰陝北》的主要情節。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轉戰陝北》

《轉戰陝北》完全打破了中國傳統繪畫中的人物畫和山水畫的區別,它是人物畫,人在畫中所佔比例很小;它是山水畫,卻明明表現的是人。石魯以宏大磅礴的氣勢,表現了他曾經記憶中的毛澤東從容地轉戰陝北黃土高原的情景,這個紀念碑式的驚人構圖,聯想恢宏而奇特,畫面色彩輝煌壯麗、刀劈斧砍一般的色塊結構,顯示出無窮的力量,壯美的詩化抒情性,給人們的想像留下了空間。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轉戰陝北》局部

然而《轉戰陝北》並沒有能在國慶十週年的大展中展出,原因是一位將軍在看了畫之後說:毛主席身後怎麼才一個人一匹馬?還站在懸崖邊,這不是懸崖勒馬嗎?照這位將軍的理解,畫中的人物不應該是毛澤東,是蔣介石才對。

一位戎馬倥傯的將軍對於藝術的誤解情有可原,但如果像這樣一位有影響力的人的話被用來做藝術和政治主題的裁判,就產生了悲劇性的結果,石魯因此受到嚴厲批評。日後挨批鬥這也是重要罪狀。與此同時,美術界有人聞風而動,連續發表文章批評石魯,著名的“野怪亂黑”之說就由此產生。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一輪紅日照中國》(西泠2016春拍以667萬元成交)

倔強的石魯骨子裡的反叛精神和革命激情又一次佔據了他的全部身心,他對於謬誤絕無半點忍讓和遷就,他在日記中寫了一首打油詩以揚其志——

人罵我野我更野,搜盡平凡創奇蹟。

人責我怪我何怪,不屑為奴偏自裁。

人謂我亂不為亂,無法之法法更嚴。

人笑我黑不太黑,黑到驚心動魂魄。

夜怪黑亂何足論,你有嘴舌我有心。

生活為我出新意,我為生活傳精神。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說說心裡話》(山東春秋拍賣2014春拍以5040萬元成交)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延安清涼山》(佳士得2016秋拍以810萬成交)

跑路的美協主席

5年後的1964年,為迎接國慶15週年,石魯抱病創作了大型革命歷史主題繪畫《東渡》,作為《轉戰陝北》的姊妹篇,表現毛澤東領導的革命軍隊為中華民族的未來勇猛戰鬥的英雄氣概。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東渡》色稿

不料,當時的政治氣氛已經開始發生可怕的變化,一位後來與江青團伙關係密切的西安美術學院的教師說:“石魯畫了一船土匪,把毛主席像成了土匪頭子!”這一驚人“發現”開始了石魯從此至死的悲慘命運。

石魯

石魯因它而受盡磨難,成為緊接之後的“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中飽嘗苦難的文化界代表之一。石魯被殘酷地捱整,還在於他受盡苦難,卻絲毫不改藝術家的良心、不廢理想主義者的志氣,他在1969年就指名痛罵江青,公開反對江青的“文化大革命”旗手地位,這在當時他為自己所招致的災禍,可想而知。

石魯《中國美協代表大會信札》

他被折磨得精神分裂,身體遭到嚴重摧殘。不堪忍受的時候,他曾經逃跑回四川,在廣元的山野裡流浪,靠偷吃農民的紅薯玉米生活。後被當地農民抓住,以為是國民黨空投的特務,交給公安機關,之後再押送回陝西繼續批鬥。還專門組織了“石魯黑畫展”,讓陝西數十位大學的各門類教授研究石魯的畫為什麼反動、有多反動。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自畫像》(西泠2011秋拍以414萬元成交)

在這樣不堪忍受的歲月,石魯的精神時而正常時而癲狂。無論在正常和癲狂中,他那已經藝術化了的思想和精神絲毫沒有停滯,更沒有倒退。反而以另一種精神狀態,探索到了藝術世界裡常人難以企及甚至難以想像的境地。正如石丹所說:在一個整個國家都瘋狂的年代,一個瘋子可能比其他“正常人”更能清醒地面對一個發了瘋的社會。

在《於無畫處筆生花——石魯藝術大展》中,有許多那個年代石魯的作品,怪異而神奇的符號與線條,給人以深遠而詭秘的想像空間。其手法極端工細又極端寫意,兩者是那麼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處處不和諧最終構成了和諧之美,讓人歎為觀止。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

他無論書法和繪畫都在這一時期得到了昇華式的轉化,彷彿藉助了苦難的力量,讓他飛昇到了“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藝術境界。

錢瘦鐵刻石魯印

十年浩劫中,畫家石魯受封為“黑幫”,枯坐家中,人人都爭相避開與他接觸,生怕被連累,只有長安工人名李世南者常去探視。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右)與李世南(左)

某一天的黃昏,世南去看石魯,看到石魯在雜亂的小院裡,靠著樹坐著。

世南說:“老師亂中靜坐,院中有一樹,樹下有一個你,這倒是一副不錯的畫景呢!”石魯聽了,真的取了紙筆來作畫,先畫院子為“口”,再在院中添“木”,竟成一個“困”字,擲筆大笑。世南向他索要這幅畫去收藏,石魯只題字而未加印。

世南不解,就問:“老師為什麼不蓋印啊?”

默默許久,石魯老淚縱橫,說:“上海錢瘦鐵答應為我治一石印,但現在兩地茫茫,不能相見。昨日聽到消息,說他在上海街頭遊鬥,腳手已殘,所以今日獨坐長嘆。從此而後,我作畫便再不蓋印了。”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於是世南就到了上海,化裝成農夫找到了錢家,看到他門上白紙黑字加了封條。找了鄰居來問,鄰居說:“錢瘦鐵已被鬥死,家人也被趕出了城,不知下落。”世南摔倒門下,捶地而哭。

世南又搭車去北京見石魯好友黃永玉。黃永玉是時也遭批判,裝病謝客。世南去了幾次,不被黃家信任。

後來世南說是石魯讓他來的,黃永玉披衣出門,延入敘談,說:“這裡有一石印,正要轉石魯。”

世南大詫:“不知印是誰所刻?”

黃永玉說:“是上海錢瘦鐵所治,他臨死前,將一包字畫和這石印託付一熟人,說:‘我死去並無憾事,只是這一石印未交給石魯。你替我收藏,免得遭抄家丟失。你若日後轉交石魯,這包字畫便作為酬謝。’說罷便哭,那熟人亦哭,卻不肯收字畫。錢瘦鐵含淚與他握別,一時氣絕。那人冒死收藏,後轉到我處,我卻未能轉石魯,日夜負疚不安。今日託你轉去,我就三生有幸了。”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方介堪刻青田石魯藻自用印

李世南將石印貼身藏好,趕回長安,連夜到石魯家。石魯捧石印大哭,說:“我不會死了!我不打倒我,誰也打不倒!等有一日我們聚會了,再說今晚情形吧。”世南終忍不住,說出錢瘦鐵之死,石魯呆若木雞,從牆上取下古琴,猛烈彈奏,歌《黃水謠》以代哭。

如今寫到這一段,每一字都讓人心痛,那時候文人的遭遇、他們的感情、他們的無奈,著實讓人痛徹心扉。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黃濤飛蕩圖》

一個真正的人,是拋掉一切自私的心理,站在精神的高峰,俯視一切的人。他既無任何顧慮,也無任何設計。然而他所得到的不是榮譽,名稱,而是屈辱。但屈辱並不曾損害他,反而在他崇高的品格上染上一層不可磨滅的光采。——引自石魯未完成的描寫劉志丹烈士的電影劇本《共產黨人》“尾聲”。

我的心永遠不死——石魯

石魯在病房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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