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火车的故事

开火车的故事

1992,南宁机务段段长姜方平添乘蒸汽机车,向年轻的乘务员传授看火、焚火技术。


铁老大的老大

博图角摄影师 蒋建雄 图/文

铁路是最大的国企,资产总额超4万亿元,职工总数达200万。铁路是高度集中、半军事化的大联动机,是国民经济的大动脉、共和国的长子。因此,社会对铁路系统冠以了一个不大不小、不雅不俗、不贬不褒的别号——铁老大。然而,铁路系统中还有自己的龙头老大,业外各界未尝可知。这个老大不是喊打喊杀,仗义疏财,路见不平一声吼傲啸江湖的大哥,而是系统中发挥引领、带头和动力作用的关键部分,这就是铁路机、车、工、电、辆五大工种中的机,即机务(机车、火车头),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哥、铁老大的老大。

机务成为老大,是它的地位和作用决定的。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车辆组成车列,车列挂了头,有了动力,具备开行条件,才能叫列车。即使车头没有挂车厢,单机运行在区间,它也是列车。没有机车即火车头,车辆摆在站场、线路上“群龙无首”,铁路就没有生气、没有活力,开展运输生产就是一句空话。再者,机车的动力大小决定列车的定吨和速度;机车的安全状态和安全操作,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列车运行的安全正点。司机操作不当或玩忽职守,列车很可能发生问题、酿成事故。1980年代,某首长西行,从北京开出带机车头的专列,专列行驶在黔桂线拔贡—长山间的上坡道时,由于司机不听带道的柳州局司机的指导,没有提前加力冲坡,专列在坡上退了回去,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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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蒸汽机车的时代,蒸汽段玉林机务段的蒸汽机车停满车库。


为了铁路运输的安全畅通和高效运行,铁路各层级管理部们,对机务工作特别关注,尤其重视,对机车乘务员非常关心予以照顾;采取措施加强他们的教育培训,提高他们的工资和生活待遇,例如过去分房,同等条件优先照顾机车乘务员。机务段和行车公寓设置安静、卫生有空调设备的备班室,安排接班乘务员休息。对于乘务员的遴选,设定的条件很高,多数要经过司机学校之类的职业学校专业学习毕业,身体强壮,耳聪目明,反应快、脑子灵,有不怕“黑白颠倒”,能熬夜当班,白天睡得着觉的本领,还要有严格的纪律性和大局意识。当今是高铁时代,要成为驾驭高科技的高铁、动车的司机,必须具备大专院校铁路专业的毕业证,门槛相当高。在铁路业内,火车司机是受到尊重和仰慕的职业,司机不叫司机,而叫“大车”,张大车、李大车的称呼, 显示了司机的突出地位,司机获此尊称都欣然接受并引以为傲。然而要考上司机,必须过五关斩六将,通过若干年司炉、副司机的历练“方成正果”,有的副司机干到退休也未必能坐到司机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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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来宾站,蒸汽机车牵引一列货物列车驶离车站,此时,柳州铁路局的牵引动力基本实现内燃化、电气化,蒸汽机车只在少数支线铁路上运营,已是昨日黄花。


机车乘务员,包括司机、副司机,蒸汽时代还有负责焚火的司炉,一旦值乘上岗,就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旅客或货物列车的运行和安全正点的责任,就必须集中精力、密切配合,完成乘务任务,担子不可谓不重。当年的蒸汽机车,乘务员为三人,司机是头,负主要责任,担任机车操作,副司机中还分操纵副司机和没有操纵权的副司机,副司机要协助司机的工作,还要参与焚火。蒸汽机车水箱可以装下30多吨水,煤箱可以装下十多吨煤。所谓焚火就是烧火、烧锅炉,就是把煤一铲一铲均匀地投撒在机车锅炉炉膛里高效燃烧,把水变成高压蒸汽,带动气缸内的活塞往复运动,并通过摇连杆转动动轮,使热力转换为动力牵引列车运行。许多机车安装了加煤机,可以省力,但是较费煤,而人工投煤可以省煤,机班为了争取节煤奖,宁可辛苦一些也要人工投煤。蒸汽机车是运行的高温“火体”,驾驶室内酷热难熬,煤水油搅和在一起,湿漉漉、黑糊糊的,污染衣服、裤子鞋帽,弄脏手脸很正常;驾驶室里噪声很大,说话要对方听得见,必须扯起嗓子,“声嘶力竭”;跑货物列车,吃饭没有点,时间长了容易患上胃病。机车实行包乘制的时候,下班前对机车的检查、保养、擦拭的工作量不小,当了一个班跑了一趟车已经够累了,还得一丝不苟地擦车。蒸汽机车浑身油污、灰尘,拐弯抹角的地方很多,高温烫人的处所不少,干起来难度不亚于开车。在南方保养机车远不如冰天雪地的东北局的乘务员困难,冬季零下3、40度天寒地冻,机车的金属构件坚硬冰冷,要擦车是非常艰苦的事情。至于机车过山洞时乘务员被烟尘熏呛,汗流浃背,狂风倒树的清理,压人后对死者遗体的临时处置就更不待言。人们不了解内情的时候,只看到乘务员神气、光鲜的一面,不了解他们又脏又累又辛苦的一面。蒸汽时代的乘务员喜欢挎个藤篮或人造革提包,装上饭盒、检点锤,下班后满身满脸的煤黑油污,外人不知道这是干什么行当的。他们却自嘲道:“远看是捡破烂的,近看是机务段的!”内燃机车的工作条件比蒸汽机车好多了,但是高温和噪声、震动还是很厉害。电力机车效能高、牵引力大、速度快,是我国铁路货物运输的主体机型,潜力和前景很广阔。电力机车的工作条件大大地改善,噪声、震动小,但辐射对人体还是有害。我国铁路客运进入了高铁时代,2016年高速铁路已达两万两千多公里,占全世界高速铁路的百分之六十五以上。高铁、动车的列车员堪比空姐;机车乘务员的驾驶室宽敞、明亮、清洁,没有噪声、震动,人机环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工作条件十分优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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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蒸汽机车在南宁机务段车库内上煤、上水、上砂。


1970年代中后期,我的工作单位铁路局团委,树立了一批青年技术标兵,乘务员中就有给油能手和焚火能手李为民、农民生等。我还被安排参加局机关工作组,到柳州机务段搞暑运,主要是跟机车添乘,多一个人保安全。一个多月时间接触机车和乘务员,能体会他们的苦累艰辛。我跟的第一个班是内燃机车,牵引旅客列车,正好是司机长毕保罗的机班。机车出库在柳州车站等待时,润滑油泄漏到机房满地,毕司机长带领副司机和一位学员,紧紧张张快手快脚地清理了二十来分钟,幸好没有影响正点发车。毕司机长看我身上的机油,对我说,对不起,今天让你赶上了。牵引旅客列车,起车、停车、变速都要稳,尽可能让旅客感觉不出来,增加舒适度。晚上跑车,最折腾人的是瞌睡。乘务员说,世界上什么最重,眼皮最重。前半夜精神头还可以,后半夜尤其是四五点钟时,眼皮就是撬不开、撑不起来。我是局机关来“保安全”的,肯定不能睡觉,只能到机器间走一圈。而乘务员必须精神高度集中,加强瞭望,呼唤应答,确认信号,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前方,路况、线路标志、道口、弯道都要一目了然,迅速反应,实施鸣笛、减速、制动、提速等操作。还要定时检查内燃机等设备的安全和风压状况。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白天没有休息好,值乘就不敢保证不打瞌睡。一天夜晚我与运转车间教导员黄守鸿,添乘内燃机车拉一列北上旅客列车。黄守鸿是原一个先进机车组的司机长,老机务了,但我发现他也犯与我一样眼皮打架的毛病。行车中怕就怕司机、副司机和学员都打瞌睡,这就危险了。现在机车上了先进的监控设备,实行车机联控,信息互通,设置了自停功能,如果司机对提示不予以恢复,机车被视为失去控制,便会自行停车,以避免事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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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金城江机务段运行在黔桂线上的的内燃机车驾驶室内的视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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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机车内拍机车,两列列车交会。


铁老大的老大不是徒有虚名。铁老大的老大的奇闻异事,乘务员的脾气、个性,外人一般不为所知。它在铁路运输生产起着“舍我其谁也”、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大约是1967年或1968年的一天,柳州机务段一位叫崔建章的老司机,值乘6次特快国际联运列车从南宁开往柳州,在长岗岭站停会一趟列车,因为行车指挥出了问题,把另一趟列车接进6次同一条股道,并按正常速度通过,由于崔大车精力集中,全神贯注前方动向,及时发现危情,手疾眼快采取措施倒退自己的列车,终于使两列列车在相距十多米处停住,避免了一起车毁人亡正面冲突的重大事故。同是文革期间的1968年,也是柳州机务段的机车,停在柳州站北头的咽喉道岔不让道,使湘桂线、黔桂线运输中断一个多月,直至中央下达“七三”布告后才得以恢复。

大车的地位作用和角色,令调度有时都要与他“和谐”,好好商量。例如列车晚点了,调度要他赶点,这意味着要提高速度,如果是蒸汽机车,就要多投煤、多烧汽,增加劳动强度,这牵扯到司炉和副司机,大车不想让伙计那么辛苦,就不会答应,这不算错,调度只能和颜悦色说好话。如果列车晚点多了,乘务员操劳了,按规定必须换班,但一时无法安排人员接替,车又不能摆在车站,调度也只能好说歹说,请机班辛苦、体谅,克服困难把列车拉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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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电务段技术人员对内燃机车通信信号设备和行车记录仪检修检测。


对机班发怵的还有旅客列车的相关人员等。旅客列车休息车通常留有机班、运转车长等乘务人员便乘的便乘铺,其他人人不能占用。另外机班与列车长联系亲戚朋友解决一两个卧铺,列车长也得给这个面子。机班的伙食与列车员同样待遇,如果另眼相看厚此薄彼,个别大车就会发怨气、耍脾气,操作粗糙一点,让列车晃荡一下,使你餐车里的那锅汤溢出来。所以,列车员都知道,机班得罪不起。当然这都是过去的故事,类似情况现在不会发生了。

车站编组场日编数万辆车,少不了调车机车的协同配合。在编组场,调车机在调车员的指挥下,上峰、下峰,甩挂、顶送、牵引,来回运转一刻不停,使一列列货物列车解体,重新排列组合成开往东南西北的高质量列车。虽然调车机听车站安排、指挥,却与车站没有隶属关系,是机务段派遣出来工作。车站方面要依靠它,离不开它,对它比较客气,比较友好,努力处理好与它的关系,以赢得它的理解、支持和配合。通常车站分发钱物,会对机班有所表示,以犒劳配合工作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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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南昆线上,乘务员坚守手比眼看,呼唤应答的规定,确认行车信号。


机车车轮硬还是钢轨硬?当然是车轮硬。但是机车如果因操作不当就地打了飞轮(车轮空转),钢轨和车轮都会受损,钢轨会留下深深的伤痕,严重时钢轨就要报废更换。所以工务养路工区最怕、最恼火机车打飞轮,当然,机班也不愿意打飞轮。

机车乘务员绝大多数的素质是好的,责任心、纪律性是强的,操作技能、安全意识是高的。但是也有个别纪律性差,比较油条的。机车乘务员见多识广,较活跃,有的胆子大、敢出头。文革期间我到柳州铁路局机关看大字报,亲见一帮乘务员拿着所谓“再生布”的工作服,见铁路局领导,质疑布料的质量,让铁路局局长金玉成(老红军)下不来台。在公寓食堂就餐的铁路职工除了机车乘务员之外,还有列车员、运转车长、检车员和乘警等,我发现比较挑剔,敢于对女服务员说俏皮话的多为机车乘务员。机车乘务员有掌控操作手柄的权利,在管理松懈的年代,个别乘务员违章带个把人上机车,或者牵引货物列车时,熟人、朋友爬车乘坐,到地点撂一闸让他们下来,也不难办到。过去还有这样极个别极端的违章事例:列车运行的区间,遇上行人挑鸡赶集,由于点比较松,司机竟停车买鸡。现在行车交路紧,机车上都安装了监控装置、黑匣子,实行自控互控联控,严格制度、严格纪律、严格管理、严格考核,杜绝了类似情况发生。高铁、动车,自动化信息化程度更高,采取大量措施改善工作环境,减轻乘务员劳动强度,用设备保证安全,加之乘务员的安全意识和综合素质的提高,能够最大限度地预防事故的发生,确保客货列车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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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柳州湘桂客运专线,高铁、动车组司机的工作条件大大改善,牵引列车高速、安全运行,旅客乘坐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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