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

先講一個發生在我同學身上的故事——這開頭好像咪蒙體,不過真心不是段子,

真心不是

那還是十二年前,大學畢業前夕,之前受非典影響,許多人的就業實習都被耽誤了,於是剛一開禁大家都一窩蜂擠著去應聘。

局外人

當時有個很大的企業來我們學校招聘一個市場職位,競爭很激烈,最後只有不到10個人進入了最終面試環節,和我相熟的那個同學也在裡面。

其中有一道題目很簡單:公司舉辦活動,讓你去買十箱礦泉水,礦泉水一箱18瓶,1瓶一塊五,總共要花多少錢?

原來是個考快速反應的心算題啊?簡單!大家掐掐指頭,馬上陸續得出了答案:270元

順便,大家也對這題目感到好笑,“十箱”這數字有意義嘛?出題者簡直是多此一舉,算完一箱的價錢後乘以10不就得了。

只有我那同學的回答是:250元

大家於是竊竊私笑,這人果然是二百五,數學都算不好還想來應聘。

負責面試的主考官卻和顏悅色地問他:你的答案和別人都不一樣,為什麼?

他也微笑著回答主考官:我連買十箱,算是批發購買,商家應該打折扣,我有信心講下那二十塊的價。

局外人

面試的最終結果……抱歉我忘了,這不重要。

這個同學如今還在我的朋友圈裡,應該也會看到這篇文字。總之,毫不謬讚地說,他是我目前所認識的人裡,不靠天地父母,單憑自己雙手奮鬥得最好的一個。

他擁有一項極其稀缺的能力:局內人思維

而這,恰恰是我們這一代人在九年制義務教育裡,被摧殘得最狠的能力。

我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所有教育,無一例外地都與現實嚴重剝離。學習和實踐,從來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局外人

還記得那同時一邊進水一邊放水的水池管子嗎?

還記得志願軍戰士用步槍射擊美軍飛機的彈道幾何題嗎?

還記得小明騎車去上學小明他哥開著火車在後面追的日常嗎?

我們學習的東西,並不是用來解決問題,而是為了消除麻煩而製造更大的麻煩。

而最大的問題,來自於我們的《學生守則》。

局外人

2015最新版《小學生守則》,和我們當年的幾乎沒變化,“珍愛生命安全”依然在倒數第二行,排在N多東西后面

通篇都是:你應當如何如何,必須如何如何,一定要如何如何。

然而沒有一句話告訴我們:一旦有人無視這些守則來欺負你,你該怎麼辦。

同時,也沒有一句話告誡:一旦你觸犯了這些守則,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所以,在這樣的教育體系下,學生通常只會變成兩種人:白痴惡霸

局外人

我自己曾經就是一個典型的白痴代表。那時的我每天上課都和學生守則裡一樣後背不沾椅子地坐得筆直筆直,害身邊的同學經常被老師罵要向我學習;那時的我只想門門功課都考一百分,課間只自己讀書從來不和同學們一起去玩;那時的我被老師委任為學習委員,中午經常潛伏到遊戲廳裡把同學們的名字記到小本本里……

結果自然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了,不但我成了同學們校園欺凌的重點關照對象(我承認我活該),連老師也瞧不起我,覺得我不過是個榆木疙瘩的書呆子,過年不知道點禮,教師節不知道上供,群眾基礎又不牢靠,黨國要你何用?於是,雖然我成績始終拔尖,三好學生優秀學生獎章證書塞滿一抽屜,但卻徹底成了一個被邊緣化的透明人。後來的事情,讀過《拿什麼尊敬你,我的老師?》那篇文章的朋友也就都知道了。

局外人

於是我果斷浪子回頭,扔掉作業書本,跳進了人民鬥爭的汪洋大海。也許是真的有遊戲天賦吧,很快我就成了班裡電子遊戲打得最好的大神之一,兜裡揣著兩個代幣就能在遊戲廳裡呆上一下午,和搭檔配合好,一條命可以把《吞食天地2》、《名將》、《圓桌騎士》之類的橫向清版動作過關遊戲統統翻版。直到今天,這些老遊戲仍是我們聚會時必備的懷舊項目之一。

當然,也有在白痴的道路上義無反顧悶著頭一路走到尾的,比如我初中時的某個班長,生在春風裡,長在紅旗下,不食人間煙火地一路走到今天,在帝都身居要職。不久前他在同學群裡曬閱兵式的看臺票,奴顏婢膝溢於言表,被我揶揄了幾句後,大概是氣亂了方寸,居然火冒三丈地要找我單位領導:“你是哪個組織上的?黨委書記是誰?怎麼做的思想教育?!

局外人

說完了白痴,再說惡霸。我們身邊,太多惡霸了。

當大部分人在遵守一個共同規則時,一旦這個規則制度出現管理真空,觸犯了它只會給自己帶來利益而沒有任何懲罰,就一定會出現惡霸,這是必然的。

在學生時代,惡霸就是無視學生守則的人:我可以隨便欺負你們,搶走你們的東西,看誰不順眼就打誰。反正你們都要遵守學生守則,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得跟我搞好同學關係,做一個好學生嘛。

長大成人後,惡霸裡“惡”的屬性漸漸被稀釋,畢竟現代社會越來越健全了,一旦犯了事只認錢不認人,作惡傷錢,不划算;但“霸”的基因,依然還在——插隊、闖紅燈、不告自取……這些統統都是“霸”的範疇。

局外人

悲哀的是,這個世界對不守規則特別寬容,只要不造成客觀損害就基本沒有懲罰。插隊本來應該至少半天不予購票,卻只需要重新排隊;買二等座的票坐一等座本來應該高額罰款,卻頂多勸回自己的座位。所以哪怕是被老虎咬死這種最過分的懲罰,大家也都喜聞樂見,這並不是什麼狗屁“戾氣”,這是對規則和秩序的渴望,也是人們從小到大對惡霸行為的本能厭惡。

然而追根溯源到童年時代,又能怪誰呢?我們的教育,可不就只能催生出這樣的人來麼?

所以,最後再重複一次,經歷過我們那個年代教育體系的人,能誕生出“局內人思維”,真的很難得。

這意味著:你要清晰地明辨出陽光下的陰影,雞湯裡的砒霜,做到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輕信,不盲從。既不當白痴,也不做惡霸,而是成為一個懂得如何換位思考、設身處地去解決問題的人。

局外人

而我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其思維方式卻註定了自己只不過是個局外人,而且也只能是個局外人。

諸君,一起努力吧,趁我們還沒被徹底踢出局。

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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