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丨第十放映室（dsfysweixin） 文丨小十君
最近，許多成熟的、有成功市場經驗的導演，紛紛開始為新導演護航，做起了“監製”。
遠的不說，最近正在熱映的愛情喜劇《超時空同居》，監製正是靠“囧”系列在票房市場殺出一條大路的徐崢。事實上，包括之前上映的《幕後玩家》和七月份即將上映的《我不是藥神》（與甯浩聯合監製），徐崢今年就有三部監製作品。
而徐崢的老朋友、鬼才導演甯浩，更是以自家的壞猴子影業為陣地，力捧旗下籤約的數名新導演，為他們掛帥“監製”，前有出鞘爭鳴的《繡春刀II：修羅戰場》，後有圈內人一致看好的《我不是藥神》。
“新人導演+金牌監製”的組合，正慢慢成為中國電影時下一種良性而有效的電影生產方式。
而要說起監製，就不得不提一個人，那就是有“華語電影第一監製”美譽的陳國富 。
陳國富的華語電影監製生涯，可大體分為加入“華誼兄弟時期（2006-2013）”和創立“工夫影業時期（2013-至今）”。
在華誼兄弟時期，他監製的14部作品，其中就有10部票房過億，包括《集結號》《非誠勿擾1、2》《風聲》《狄仁傑之通天帝國》《畫皮2》等。
到了自己的工夫影業時期，他相繼推出《尋龍訣》《火鍋英雄》等監製作品，叫好又叫座。今年還有徐克的《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可以期待下。
馮小剛說，內地電影真正的監製制度，就是從陳國富開始的，他會對劇本提很具體的意見，而不是像有的監製批覆“主題有點弱，衝突不夠尖銳”之類的空話。
《商業週刊》評價道，他懂得電影的藝術製作規律和商品生產流程，是能打通產業任督兩脈的人，他穿針引線，用“監製+導演”模式激活了華語電影的生產關係，並解放了導演們的生產力。
說了半天，那到底什麼是“監製”？
從上面兩句話，我們大概可以給“監製”提煉兩個關鍵信息：對電影生產環節的具體運營和執行+調節電影的商業性和藝術性。
前者是對投資人和出品人負責，後者是對導演負責。這就是“監製”這個不為人知的重要角色，在一部電影中要挑起的重擔。
扁擔兩頭有輕有重，時輕時重，都需要他那結實而敏感的肩頭找準一個最佳支點，才能讓最終出來的電影，各方面得到完美平衡，從而走得更快，更遠。即便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多數人還是不清楚，監製究竟是幹什麼的。
對此陳國富感受很深，他說，我最怕別人問我“監製該做什麼”。因為他也不知道，監製應該做些什麼。
他說，我是憑自己的直覺、自己的韌性和自己的耐力在完成這麼多高投資的電影。他總覺得自己是在扮演“監製”這個角色，隨時有“穿幫”的可能。
有一次他和《蝙蝠俠》《盜夢空間》的創意負責人吃飯，問人家，你們是怎麼做好監製這個活兒的？對方的回答讓他打消了困惑：我也不知道，邊幹邊總結唄。
因為他監製的電影總是票房大賣，許多人就來取經，問他如何把握電影裡的商業性。
他答的很簡潔：“我是一個電影愛好者，同時是個電影工作者，這兩個‘我’加在一起，我做一些決定，這兩個身份裡都沒有票房的算計者，我沒有這種身份。”
對於現下時髦的電影概念和電影營銷，他有所瞭解，但幾乎不為所動。他覺得電影這個行業，本質還是講故事，電影從發明到現在一百多年，這一點沒有改變。“
營銷活動可以把觀眾忽悠進去，但是你不能保證觀眾在電影院裡面得到的是最飽滿的、最精彩的經驗。”監製既是一個管理者，又是某種程度上的創作者。這就難免與“導演”的職權範圍產生交集，同時也難免產生含混和衝突。
對於監製和導演的區別，陳國富自己有一個形象的比喻，監製更像是一部電影的養父母。養要跟著養，愛要一樣愛，但切記孩子不是你的。
他觀察到一個現象，“在內地拍戲，導演要扮演一個萬能角色，一丁一卯都要去管，就像你裝修房子，細到每一個螺絲釘都得盯著，太費精力。在那些產業比較前沿的地方，導演可以當專業導演，其他專業美術、服化道、攝影、燈光可以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說到底，就是整個電影工業的混亂。而一個好監製的最大作用，就是廓清這種亂象，讓電影每個環節通暢運行，每個崗位各司其職，讓導演專注於創作。
監製工作之外，陳國富還有一個身份：導演 。他的導演作品，只說一部橫空出世的《雙瞳》，恐怕就足以令許多導演同行追趕不及。
因此轉做監製以後，每次就不免被追問，你什麼時候再當導演？對此，他既感到不耐煩，也感到困惑：國內電影行業以導演為絕對中心的現狀下，從業者總是千方百計想站到最有利的位置上。
這對個人的利益追求來說無可厚非，但是對於行業來說卻擾亂了工藝的極致追求。很多導演其實更適合當編劇、當攝影、當美術，但他們寧可當三流導演，也不願當一流編劇、攝影、美術。
在他自己的工夫影業，他甚至要求所有的導演和編劇首先就從監製做起。他想做的，就是讓從業者通過他認識到監製的作用和價值後，形成一個擴散效應，慢慢從自己的舒適區走出來，到不熟悉的領域去試一試，拼一拼，浪裡淘得真金，就會有更多人跟上來，從而更新整個電影行業的氣象。
前陣子，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在北京開發佈會，宣佈陳國富將擔任第12屆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評委會主席。
今年是FIRST青年電影展的本命年，影展創始人李子為說，在這樣一個意義重大的年頭，請來陳國富做主席，可謂圓滿。而影迷出身、參與籌辦過臺北電影節的陳國富，也感慨道，在國內辦這樣一個相對公平、透明的比賽，既能夠堅持這麼長時間，而且又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品牌，這是很難想象的一件事。
擔任第12屆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評委會主席，他說，是個機緣，也應為此盡一份力量。怎麼看評委會主席這個工作？對新導演有什麼建議？什麼是他眼中的好電影？如何看待華語電影市場的變局？都在下面這份對談裡。
對話陳國富：導演真有料，拍個抖音都會火
採訪人：小十君（以下簡稱“十”）
受訪人：陳國富（以下簡稱“陳”）
十：FIRST電影展已經來到了本命年，現在被看作是國內最有影響力的培養新導演的平臺，您認為新導演最需要的幫助是什麼？
陳： 你說這個電影展對新導演的幫助？
十：不僅是這個電影展，由此延伸開，作為剛起步的一個新導演，您覺得就是，他一般最需要的幫助是什麼？
陳：坦白說，我覺得任何一個導演吧，別說新導演，就是任何一個電影創作者，如果他真的有料，他不需要太多幫助。因為，我們是生活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就是信息極為的暢通。應該說在平臺這一塊我們也是解放的。不像我們以前當年輕電影工作者的時候，你會覺得這個行業是莫測高深的，就是如果你不是專業背景的，如果你不是從基層幹起的，你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家裡也沒人，好像在電影廠裡面幹一個什麼領導幹部啊什麼，你要怎麼開始。但是現在不是這樣了。
十：相對來說更有渠道了是嗎？
陳：對呀！你現在，說得直白點，你拍個抖音你都會火。在一個環境裡，你還要什麼幫助？嗯……但是，電影展有另外一層意義我覺得啊，因為電影展應該是它一直在告訴我們，電影的本質是什麼，我認為它應該肩負這樣的一個使命。
十：您本身也跟許多新導演合作過，您覺得他們有沒有某種可貴的共性？
陳：可不可這樣，我反著說啊，就是說，我沒有太從人和人之間找到共性，我更多的是看到他們的差異性。
十：差異性？
陳：嗯……因為他都是個別的一個個人。尤其，他還會想以創作作為他的終生的職業。那，他一定有很多想法，他一定有很強烈的想自我表達的慾望。所以我在跟他們合作的過程中，我感受到更深的反而是說，哦，也有這一種的，也有這一種的，也有這一種的。就是，你剛說的那種共性……
十：對，他們彼此之間有這種差異，但是就像您剛說的就是，他們對於用電影表達的這種慾望，我想這個東西可能存在某種共性。
陳：但是是這樣子的啊，我剛剛為什麼反著說呢？我就一想，就是說新導演都熱切地渴望能夠無所不用其極地開展自己的事業，其實不是。我也有看到過一些人，極為的被動，就是說，我說你都不著急嗎?我說你都簽到那家公司，都三年了，然後你到底在幹什麼。
他會說，我回家打遊戲啊，反正我的項目，公司會決策，然後不是特別的肯定的話，我也無所謂。就是我都比他著急。我覺得，你空有一身本領，為什麼時間就一直在蹉跎。所以，我也想找你剛剛說的那個東西啊，但是，實際上我看到更多的是形形色色。
或者是說，他想當導演吧，但是，你到底是要想跟我說一個故事，還是說，你很愛導演這個職業，這不一樣啊。有的人真的是有感而發，有些人不是哦，有些人他就是在經營某一種事業的走向。
十：遇到把拍電影當作一種職業的導演，您會有不一樣的態度嗎？
陳：我會有距離感的。
十：會更喜歡擁有純粹表達慾望的導演是嗎？
陳：嗯……在我的工作崗位上，我個人的這種價值判斷有時候會發揮作用，但有時候，我也要收斂著點。就我不要被他的價值觀影響嘛。
因為，我當然希望，大家都是抱著比較純粹的心態來從事這個工作。但是這個是不可能的我覺得，而且，時間越是往前走，我覺得這個更不可能。因為，他們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就是，他可能希望他的處女作一炮而紅啊，他可能會非常在意就是，你給我的營銷資源夠不夠啊，他可能會覺得所有在批評他電影的人都是在黑他。就是，我們進來這個行業的時候，沒有這些考驗，所以我不能用我的標準來評判他們吧。
十：但是您如果見到一個好故事，您有時候會不會比導演本人還要對這個故事充滿好奇，很想促成它拍成電影，會這樣嗎？
陳：我會我會，但是我要控制，對，我不能露出過於驚喜的表情，不是說我在跟他談價錢啊，所以我要隱藏住我的心中的價位，而是我喜歡把每一次的挑戰都想得很難。
十：都當做一個全新的開始？
陳：所以我的那種興奮感，可能會在未來的工作過程當中，它會不斷地打折扣，它會不斷地被考驗，它會不斷地出現很多你根本意想不到的門檻，來減損你最早的興奮感吧。所以我一直覺得，就是完成度是很重要的吧。所以……對，我不會因為一個想法，或者說因為碰到一個人才，就覺得成了。
十：會有很多的考量？
陳：應該說為難吧，我覺得它更像為難，我會不斷地為難自己和為難對方吧。
十：今年4月份，有好幾部從FIRST走出來的影片上映，《暴烈無聲》《米花之味》等，但幾乎無一例外，都叫好不叫座，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陳：我覺得大家不要對這些作品或對這些導演，過於苛刻，要求過高。因為，有過程嘛。
就是說，也許少數導演做到了一炮而紅，但是他是特例，他不是慣例啊。我反而覺得，現在在惋惜這些作品對市場的影響不夠大的時候，有一種看熱鬧的心情。就是說，你看吧，你不行吧。就是，我覺得為什麼要給他們這麼多的壓力呢？就是，他還那麼年輕，那個路還那麼長，就是再給他機會啊。
而且就像當年喬布斯形容皮克斯動畫，他說，每一個創作者或每一個創作團隊都有一個“第二部症候群”，就是說，其實第二部都會比第一部更難，會摔跤的，那誰能跨過那個摔跤的第二步，才能證明他真的能走平穩了，或是往上坡去了。
我覺得挺有道理，我以前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這件事情。也就說明，這種曲線是正常的，反而就是一種直線上坡是不正常的。
十：您監製過許多票房非常成功的電影，您為什麼這麼瞭解觀眾想看什麼？
陳：我其實不太瞭解觀眾想看什麼，我常常也會被市場的現象……搞得有點懵吧。
十：會出現一些讓你覺得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陳：不會有匪夷所思，但是，你說，到底他是30億，還是40億，還是50億這個，我不認為有任何能夠事先掌握得這麼準確啊。因此，我們也不需要，想要去把握某種金科玉律啊。
包括我自己吧，我也不覺得說我一直在做成功的遊戲，我也做過一些不成功的。但是我會努力地讓跟我有關的作品維持一種出廠水平吧。如果有人說，你做了一個爛片，我會覺得非常羞恥、丟臉。所以，那個標準就是這個標準——我們當時想要做這樣東西，我們有沒有努力地去做到。
我覺得這個行業也可能有不少人是會放過自己的。就是當時在要立項的時候，就是情緒非常的高漲，可能就把自己搞得非常嗨，但過程中會丟失那些要求，不較勁，放過自己，所以那個作品已經不是他們當時想做的那個作品了，我只是力圖在這個過程當中不要有太多的疏忽。
十：剛過去的香港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古天樂號召香港人要支持香港電影。包括去年的臺灣電影，也出來好幾部很驚豔的本土電影，《大佛普拉斯》《血觀音》《川流之島》這些。您怎麼看華語電影這個大語境下，港臺電影各自的本土發展問題。
陳：電影始終都是人拍的，你知道嗎，所以，媒體啊、評論啊，會下一些標題，想要總結一些現象啊，但是由於它是人拍的，所以任何現象都有可能。
就是說，你如果今年總結地說，哎那是不是某一種電影或某一個地區的電影好像在往上走啊，然後我們為什麼這些年來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能特別代表我們質量的作品，但是明年可能會出來5部，你都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沒有理由。就像我之前跟一個訪問者說，我說，哎，墨西哥怎麼會突然出現三個非常牛的導演（阿方索·卡隆、吉爾莫·德爾·託羅和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呢？
然後後來呢？他們從到好萊塢發展之後，後來墨西哥呢？到哪兒去了？是不是還有很多人在拍啊？是不是時間未到啊？
十：還是有時間的。
陳：對，所以我自己不太懂得怎麼去歸納，因為，你要歸納這個，你要掌握大量的信息你知道嗎。但是，掌握不了，我掌握不了這種信息，我不知道到底都誰在幹活現在，然後到底那個投資結構是什麼，然後那個獎勵機制是什麼，然後他個人的創作是不是剛好走到一個什麼關頭，有一個這種迭代的這麼一種現象，我看不到這樣一種東西。
作者後記
在整個短暫的採訪過程中，陳國富很少立即給出漂亮的標（tao）準（lu）答案，始終皺著眉頭，提問後，總要停頓一點時間，然後謹慎地做出回答。
相信他這種認真思考、認真表達的電影精神，也會帶進本屆FIRST青年電影展的評委工作中，為我們篩選出更多優秀的華語電影。
原文標題：專訪 | 陳國富：導演真有料，拍個抖音都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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