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那个天生的妓女,那个旧不掉的新娘

以何种姿态开头,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我读完了严歌苓的《扶桑》。

扶桑只是一百二十年前来漂洋过海来到旧金山的三千中国红粉之一。她与所有人不同的就是她已经20岁了——太老。这个年纪那样的姑娘怎么还没被饿死、抑郁而死?

她其实太没性格。同船被骗过来的女孩不是死了被扔进了海里就是自杀了。剩下的也都是皮包骨头的女孩,而她什么也不愁,照吃不误,以至于一开始人们都以为她是痴呆——事实上,她的性格也与呆无异了。

她从茶山来,典型的温温吞吞的中国旧式女子,随时接受你的蹂躏,正像古老的黄种人一样,他们随着大船就这样登陆了美国的黄金海岸。

随你怎样践踏怎样欺侮怎样埋汰,他们奇迹般地在这里扎下根了。唐人街里留着长辫子的中国人就是弱小肮脏卑贱的代名词。

扶桑:那个天生的妓女,那个旧不掉的新娘

你打他们,他们就躲开;你骂他们,他们这是低头从不还嘴,就是这样让自以为高傲的白人没有办法把这个劣等民族驱赶出境。

我没法解释太多。他们害怕这些比你更勤劳更能接受命运的人。那个饿死的老厨子,无数为美国铺铁路的中国苦力之一,凭着几个馒头和咸菜就可以过活下去,罢工这种词他们想都没想过。

只有接受,只有被安排。这可能是作者的心思所在。她特意安排的自己出现在故事中,横插一脚,就是要突出两个民族的矛盾与差异。

我们时时刻刻都可以看见这个“我”的存在,否则她为什么不只是简单地叙述一个关于扶桑和克里斯的故事呢?

克里斯德国北方人,军人家庭,心事沉重嘴唇始终紧闭。这个家族的每个人都是诗人,因为沉默寡语,他们从一切事物中看出诗来,只是从不吟咏而已。

扶桑:那个天生的妓女,那个旧不掉的新娘

他们冷静,从不喜形于色,这是诗人与军人共同的气质。好了,他具备了为扶桑神魂颠倒的一切因素。极端的异国情调诱使少年的他去窥视她,最初只是因为白人男童喜欢逛廉价的中国窑子。

风烛残年的克里斯叼着烟斗,从浓烟中回忆她,醒悟到自己为她着魔的另一个因素,就是母性。“她敞开自己,让你掠夺和侵害,她没有排斥,不加取舍的胸怀是淫荡最优美的体现。”看到这句,你是不是也意识到只有黄皮肤这个民族才能造出一个这样的扶桑?

克里斯偷窥到扶桑接客时的那一幕,深深地被震撼了。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是快乐的,她没有克里斯设想的那样痛苦不堪。如果你不是克里斯那样细腻而丰富,看到那个画面你只会想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

而克里斯身上还有一点古典爱情的影子。他总是幻想自己是个骑士,要去囚笼里拯救中国女奴。“被撕碎被揉得如同垃圾的她在这一瞬间的涅槃;当她从床上汗水,下体浴血站起时,她披着几乎褴褛的红绸衫站起时,她几乎是一只凤凰。”

受难有它的高贵和圣洁。遍体鳞伤和疼痛无不写在她的动作和体态上。而她的母性使她有这样的深厚的宽恕和满足。这样的解读只属于来自克里斯这样的少年。

扶桑:那个天生的妓女,那个旧不掉的新娘

有了扶桑,他怎么还能对那些纯洁的,瘦骨嶙峋的,离苦难和罪恶远如天壤的小女孩们多看一眼呢?她们一眼就看透,看透一个就看透了一百个。

扶桑也爱克里斯。她换下白制服穿上那件紧身的红绸衫,她总是看向窗外,她总是转过头来对他浅浅一笑,她对他有无尽的思念。但是他们之间有一万种不可能。

回首依然记得19世纪末的夏天,圣弗朗西斯科那条六尺宽的唐人巷里,某个笼格般的窗内站着个不小巧的女子——扶桑,那个天生的妓女,那个旧不掉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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