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是一种能力,我早已生疏太久了

二十七岁的舒逊,孤独如仓鼠,尖锐如刺猬。二十七年的人生中留下的净是些毫无用处的东西。得不到的,甩不掉的,失去又放不下的。站在青春的末梢茫然四顾,她要怎样向所爱的人和所恨的人告别,怎样面对无望的爱情、伤痛的友情和流离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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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一个瓦楞纸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天气很冷,隔着厚厚的橡胶鞋底,依然能感觉到柏油路面的寒意。冬日的夕阳低悬在街道尽头。薄薄的余晖映照着路边的积雪,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手指冻得发麻,几乎抓不住瓦楞纸箱。纸箱晃了一下,胡乱堆放的洁面乳、牙刷和书跟着晃动起来,牙刷眼看就要被挤出来。横放的卸妆水瓶盖没拧紧,淡蓝色液体漏了出来,浸湿了一本书的封面。我懒得理会,经过路边的垃圾箱时,真想把这个见鬼的纸箱一扔了事。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跨越半个北京城,来前男友家里拿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小物件。

可是如果不拿走,大概过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就会被向巍或他的新女友扔进垃圾桶。这样一想,我就受不了。那感觉就像自己穿过的内衣被人拿去当抹布。

不知不觉走到了天通苑地铁站。还没到下班时间,站前广场上没有下班回来的人群,摆摊的小贩也没出现,只有一群衣着鲜艳的老人在广场中央跳操。我跨过人行道边的积雪,坐在塑料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跳操的老人们。

说是老人,其实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戴着统一的棒球帽,满面红光,身手矫健,看起来反倒比我有朝气多了。他们排着长队,和着节奏强劲的音乐,整齐划一地挥手踢腿,不时发出清脆的拍手声。

如果爱是一种能力,我早已生疏太久了

我坐在阴影里,看着他们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团团白雾,心里沮丧不已。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欢欣热烈地活着?二十七岁,依然像十七岁时那样,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路边,身无长物,漫无目的,瑟瑟发抖。既没有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也没有坚强到不再需要任何人。而且,又一次失恋了。

然而,要说失恋的悲伤,似乎也谈不上。就像当初和向巍在一起谈不上多么激动,和他分开也不觉得多么伤感。一场浮皮潦草的感情,浮皮潦草地结束了,如此而已。才短短半年,我还来不及对他产生一些依依不舍的眷恋之情。至于他对我的感情,应该更加无所谓吧,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有了新女友。

只不过,我没想到,这段关系最后会以这么难堪的方式结束。

刚才,我把钥匙插进锁孔,刚转动半圈,就意识到不对劲。

但是已经太迟了,门像弹簧般砰的一声打开。温暖的室内空气涌出来,带着甜甜的暧昧气息。家里有人。我始料未及,一时不知所措。那气息立刻被走廊里的穿堂风吹散了。长长的走廊里寂静无声。

「咦?」一个长发女孩从餐桌旁探出头来。

「啊,不好意思……」

我不由自主地道歉,握着钥匙,站在门口。想尽量简洁地解释一下,又发现这种事没法解释。

长发女孩好奇地看着我。她穿着粉色的吊带短裙,露出细长的脖颈和胳膊,未梳理的长发披在肩上,看起来漂亮又温柔。我本能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外套下面同样灰扑扑的牛仔裤和短靴。这算是理由吗?倒也足够了。

「谁呀?」向巍从卧室走出来,睡眼惺忪的。

「哎呀。」看到我,他有点狼狈,嘿嘿傻笑着,一边抬手搓了搓板寸短发,「真是没想到……」

「我以为你不在。」我迅速冷静下来,拿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我来拿点东西,顺便把钥匙还给你。」

我想把钥匙递给他,伸出手发现离得太远,又不好意思走过去,迟疑了一下,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唔,好。」

向巍傻乎乎地站在卧室门口。那个女孩坐在餐桌旁,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东西,没有抬头。我很想立刻转身逃走,但是来都来了,实在没道理临阵退缩半途而废。于是硬着头皮穿过餐厅,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在茶几下找到笔记本电脑充电器,又进卫生间把自己的护肤品、牙刷、毛巾都挑出来。原本还想拿走卧室衣柜里的围巾和帽子,可实在没有勇气从向巍身边挤过去,只能算了。

我费力地抱着零零碎碎的东西,瞥见书架下面有一个方便面的纸箱。

「东西有点多,这个纸箱我带走了啊。」我对向巍说。

他只是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快要裂成碎片掉下来。

我走过去,迅速把纸箱里剩下的几袋方便面拿出来,把东西都装进去,然后夺门而逃。

「舒逊。」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我转过头,看见向巍站在不远处。穿着白色滑雪服的他看起来挺拔而开朗,脚上的马丁靴油光铮亮,踩在人行道旁的雪堤上。有一瞬间,他像极了一个人。

柯尔。我不由在心里唤了一声,一下羞愧得无地自容。

「你的围巾,还有帽子。在衣柜里,你忘了拿。」

如果爱是一种能力,我早已生疏太久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拘谨地笑了笑,走过来,在长凳旁边坐下。我向他伸出手,但他没有把纸袋递给我。我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只是默然望着广场上跳操的老人们。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他说,「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跟你分手后才认识她的。」

「唔。」

「怎么会。」

我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忽然觉得自己这样默不吭声地接受他的道歉很不厚道。如果我们俩之中必须有人道歉,那个人恐怕不应该是他。

「这阵子我经常会忍不住想,」向巍慢慢说道,「如果你能答应我,搬过来跟我一起住,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那现在,我就得拖着行李箱流落街头了。」我笑着说。

「我就知道。」向巍摇了摇头,目视前方,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意,「从始至终,你压根就没在乎过。很可能之前对我感兴趣,也不是因为对我这个人感兴趣。说不定,你还一直等着我另外找个人,这样你就不必内疚了。」

「不是。」我想解释一下,却无话可说,能说的只有那一句。

「对不起。」我说。

向巍再次摇头,伸过手把纸袋塞到我手里,起身离开。我来不及接住,纸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围巾露出来。蓝黑色格子围巾,熟悉得就像看镜子里的自己。我弯腰捡起来。柔软的棉布触感,依稀带着某人的气息。

向巍走出几步,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他隔着人行道旁堆起的雪堤,望着我。积雪反射着冷光,他微微眯起眼睛。我看出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就对他笑了笑。即便他想骂我,我也有责任鼓励他说出口。

「有些人早就走远了,不会回来了。你总得跟他道别。」他说。

眼泪忽然涌出来。我看着他,没说话。

「再见,舒逊。」

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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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是一种能力,我早已生疏太久了

我们都一样孤独无依

陆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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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个不断强行结伴同行的过程,有些人终究要离开。一次又一次的道别后,有的人会再度相逢,有的人将不复再见。

在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小世界里,我们都一样孤独无依,又终能找到各自取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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