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人去世後,對於深愛她的人而言,餘生的每一天都能當做懷念她的紀念日。
今日三八婦女節,畢業後就沒有見過面的大學同學發了一條朋友圈,說今天又想起小時候攢錢給媽媽送的胸針了,那份她記憶中送出的唯一的禮物,成了最後一份禮物。
母親在她19歲時去世,那時我們還在讀大二,她一個人收拾好行李風風火火地趕回家,一週之後就回來了,推開寢室門,她用異常誇張甚至帶點興奮的語調地喊道,我回來啦。
她表現得像一個剛從夏令營回來的孩子一樣,我們剩下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樣和她搭話,默默地看她把箱子拖進來,取出裡面的衣服摺好放進櫃子裡,又爬上床拆下舊的床單再換上新的。
她的身影像劃破陰暗長空的一道閃電,明明震耳欲聾,卻彷彿獨獨在我們面前鋪上了一塊厚厚的隔音玻璃,那一刻,我們和她之間遙不可及。
終於回來了,她自言自語地說。
我們默契地收起那副小心翼翼的姿態,開始假裝正常地對話,像是集體被清除了記憶一樣,我們絕口不提關於她母親的任何事情,說來奇怪,我們竟然也能如往常般嘻嘻哈哈地度過了幾個無所事事的白日。
晚上寢室熄燈夜談,大家忽然在一陣笑聲中陡然安靜了下來,我們沉默了很久,但心裡都清楚,這個時刻終於還是到了。
黑暗給了人傾述的勇氣,也足夠理清混沌的思緒,她開始講起回家後的種種事情,如何在手術室外等待,如何在重症監護房祈禱,最後又是如何在停屍間和母親告別。
黑夜裡響起了輕微的哽咽聲,我們都默默地流著淚,她一直在講,數次失聲,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磕磕絆絆講完已是後半夜,我們伴著不那麼通暢的呼吸入眠,而那一夜究竟有幾人輾轉反側,我們都不知道。
她有次給我看手機裡的照片,不小心往左多劃了一張,是她母親最後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她像失了魂一樣迅速把手機從我眼前移開,兩眼滿是驚恐的表情。
我怕嚇到你,她難為情地說。
我在那一刻突然想要好好地擁抱她,那你呢,你被嚇到了嗎?
轉眼時間又過去了兩年,日子平淡地繼續著 ,畢業在即,我倆相約在夜市吃最後一次大碗飯,裡面人聲鼎沸,到處充斥著狂歡的氣息。
不知為什麼,我們又談到了她的母親,原來一個人想媽媽是不需要任何契機的,一顆星星,一朵野花,一雙筷子,一隻髮夾,從天到地,母親,這位大自然中最高級的雌性動物,其實早就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了。
不出意外,豆大的淚珠還是從她眼裡滾落下來,滑過那張剛剛學會化妝的青澀的臉龐,兩年了,時間並沒有減少一點傷痛,想念的情緒一湧上來還是撕心裂肺。
唯一不同的是,儘管母親的音容笑貌可能會漸漸模糊,但每次想起她時的心情都是清晰透徹的。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朋友Gloria,祝福天上的阿姨和所有的母親。
閱讀更多 帶牙套的阿樹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