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與佛陀只說兩個字,悟透得一切境界

老子與佛陀只說兩個字,悟透得一切境界

【一】

古德言:“只貴子眼正,不貴子行履。”決定一個人能夠走多遠的,是見地。決定見地能夠立多高的,則是對最終境界的認知。佛與道居於本源智慧的最高層,是很多人獲取這個認知的依憑,於是從佛家將這個最終境界取為“空”,從道家將這個最終境界取為“道”。而這兩個字,卻並不是最終。

《道德經》二十五章有一句大家都很熟悉的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但熟悉歸熟悉,越熟悉的東西越容易有所忽視。這句話很多人以為明白,其實遠遠沒有摸透其中深意。他們明白的是什麼呢?便是以為這句話的表達只是一種修辭,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說的無非就是人要法自然,天地萬物都是法自然。對“道法自然”四個字,也是簡單地理解為道即自然,並且道是本體,自然只是對道之狀態的描述。於是便不再能看得到,這其中嚴肅的層次和次第,隨之而失去的便是修道的堅實依憑和境界的最終旨歸。這樣的看法不能說錯,只是遠遠不夠。

在老子這句話裡,人與自然之間隔的是地和天,而且是先地後天。任老子再是修辭,這種安排必定也是有講究的。《易經》為百家之源,道家是易的天道派,這一點在老子這句話裡體現得最為明白。《易經》的最初兩卦,正是乾、坤,乾之象正是天,坤之象正是地。乾居第一坤居第二,也正是老子之言裡地、天的前後來源。乾坤為陰陽,只是其性不同,坤為內基、乾為外成,第一和第二隻是對內外隱顯的表達。

乾象之道,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坤象之道,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將其融入老子那句話,意義便很明顯了。“人法地”便是修德、以德為基,“地法天”便是修行、以行為向,“天法道”便是德行一致、知行合一,“道法自然”便是圓融無跡、本來如是。這明顯是一個修道的次第,從修內性,再修外相,然後內外一合,最後物我雙泯、天人合一。只是當作修辭看,是看不到這一層的。它的重要性在於,這是老子親自敲定認可的次第,並且圓滿包含了上下始終,其作為修道依憑的堅實可靠就在這裡。

這個次第看著簡單,其中其實不知包含了多少綿密的工夫和關卡。王陽明就是個例子。他龍場悟道時所悟的“聖人之道,吾性自足”,這種內在的開化,僅僅是他的“人法地”階段,之前則是三十餘年的任俠、騎射、辭章、神仙、佛氏的五溺時代。龍場悟道後十餘年,他又歷經剿滅南贛匪亂、平定寧王叛亂、遭受佞臣誣謗陷害等的種種磨礪和磨難,才是他事上磨的“地法天”時期。十餘年之後他才終於大悟良知,提出致良知說,才算抵達了“天法道”,終於顯現出了良知這個他深體的道,作為知行合一的中樞。最後臨終時的“此心光明,亦復何言”,這無言處又明白告訴我們,即使根器利如王陽明,也是用盡一生才觸摸到了那個“道法自然”。

禪宗也有“破三關”之說,開悟只是“初心已了”的破本參初關,之後是隨緣保任、通達諸相的破重關,然後才是性相圓融的破末後牢關,禪宗最後的境界指向的則是“無心”之境。這四個次第,與老子之語又有何異。

所以從本來處說,道天地人是渾然一體的,從修道上講則要認清次第才能方向分明。所謂次第,只是說不同階段的重點,而不是隻做這一點,看清了重點也才能每一步都走得踏實。所以“自然”是高於“道”的進境的。不僅老子如此以為,佛陀也同樣如是。

【二】

在大乘佛教裡,《華嚴經》是佛陀證道後宣說的第一部經典,是對諸大菩薩直接宣說自己實證的佛之至境。這部經所說是公認的“圓教”,也就是究竟圓滿的教法,是屈指可數的幾部圓教經典之一。《華嚴經》是說什麼的呢?如果用兩個字概括,便是經中反覆說到的“無礙”二字。華嚴之旨統攝全體法界,也就是以整個宇宙為背景,“無礙”正是貫通全體法界和全部華嚴之教的那個東西。

什麼又是無礙呢?正是老子所說的自然。

華嚴說法界,一真法界為大合,四法界則是大開。當我們考察這四法界,會發現這完全就是老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另一種表達,同樣是根本的四個層次和次第。不同的只是把無礙提了出來,貫通在四法界之中,明白彰明瞭其根本性。這四法界便是: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有德和明理是一回事,所以“人法地”即“理無礙”。“地法天”是天道生生之健行不息,這正是“事無礙”。“理事無礙”即性相圓融,天地之道兼備而相合的“天法道”,也是這個旨歸。“事事無礙”與“道法自然”,則連解釋都不用了。

四法界的順序,一般是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這裡將前兩者位置調換,是落在修行和境界上,以無礙名之後,進行的次第嚴格化。先見性達理,才能談通達事相,先理無礙才能事無礙,這個次第是確實的,在無礙上,反過來便不行。

在四法界的次第中,事事無礙與理事無礙說得似乎是一回事,卻必定有不同,否則便不必列成兩個。這不同便是,事事無礙比理事無礙多了一樣東西,這個東西則是決定兩者境界差別的關鍵,便是理事之別已泯,所有的痕跡都已消去,只剩這個言說的影子,作為背後與之相應的究竟境界的指月之手。這與其說多了一樣東西,倒不如說少了一樣東西,少的就是痕跡的羈絆。了無痕跡,才意味著完全地化入和合一,這不是更高的進境又是什麼呢?老子的自然與道之間,也是如此。佛說究竟的境界是“了無所得”,天地究竟的實相也是“了無痕跡”。

所以說,決定見地高度的對最終境界的認知,在道家並不是道,而是“自然”;在佛家並不是空,而是“無礙”;而自然和無礙是一回事。這便是老子與佛陀這兩位道家和佛家的祖師和最高級別的人物,所說的最究竟的那兩個字,包含了一切境界。

明白這一點對於我們到底有什麼意義呢?道的反面是悖道,形而上的反面是形而下,如果智慧不夠就會陷於它們的割裂和分裂,而不達莊子“道通為一”之境。空的反面是有,性的反面是相,如果悟境不夠就很容易絕相而執空,而背離般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真諦。這也是因為道與空的名相本身,就存在這樣的陷阱。而如果將目光放在自然和無礙上,就不會再出現這種問題。因為他們的反面是侷促和有礙,指向的只是侷限和阻滯,需要的只是打破侷限和打通阻滯,而不會對侷限和阻滯本身產生任何偏見成見。如此,格局和眼界也就打開了,很多迷執也便迎刃而解,通往境界的路頓時就能通達平坦很多。

對這一點,明代蕅益智旭大師《佛說阿彌陀經要解》中有句話說得最好:“

全事即理,全妄即真,全修即性,全他即自。”全的背面,就是空性。就像揹包裡裝滿了東西,你會說再也沒地方裝了;“再也沒地方”,就是空的真意。宇宙無限之外,就是空在之處。

凡事往無礙上參,才能立真正見地。凡事往自然上去,方能得真正境界。

【三】

老子的自然與佛陀的無礙,這種境界用《莊子·天道》中的話說,便是“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是起心動念、一言一行都能與天道相合、同頻共振的狀態。武俠小說裡常常有個橋段,便是師父告誡修煉神功的弟子,要忘掉所有的心法和招式,才是大成的狀態,也是這個道理。

這種境界看上去太高,高到不可攀。其實恰恰相反,老子與佛陀的話背後,還有最深的一層密義——自然和無礙,只是天地萬物的本來;而天地萬物,只是平常。這平常落在人,便是平凡。平凡,才是終極的真諦。雲門文偃禪師雲:“火焰為三世諸佛說法,三世諸佛立地聽。”

有人會說,天地萬物的平常只是我們看得見的,宇宙中還深藏著很多深邃的秘密。覺得深邃和不平常,只是因為我們的智慧和悟境不夠。就像蟻蟲看人,也覺得能力高得看不透,而對我們來說只是平常。所以平常和平凡才是境界的最終和最深一層,但也只是爬過無數高山而抵達平原,平原上則只是莊稼、只有村莊,而且本就是生你養你的地方。又有人會說,世間多的是平凡人,是否境界都高呢。世間卻其實並沒有幾個平凡人,有的只是不甘平凡或不得不平凡的普通人。能夠安住平凡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聞一多說莊子“他怕的是名,一心要逃名”,莊子為什麼要逃名?就是因為他深味平凡的真意。平凡不只是不能有名,也是不願居名。

六祖之後禪宗的第一人,是馬祖道一禪師。馬祖的大機大用,獨步千古。《祖堂集》中記載了這樣一個馬祖的公案:有一天,法堂外的侍者聽到馬祖在法堂內大喝一聲,趕緊跑進來看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來問法了。結果看到法堂裡除了馬祖,空無一人。侍者奇怪,就問馬祖喝誰。馬祖說:“老僧見十方法界一時顯現,我嫌它礙眼,所以喝。”十方法界一時顯現,就是老子“天法道”、佛陀“理事無礙”的境界,就是很多修行人追求的至極高明的境界,馬祖卻嫌它礙眼。而去了這礙眼的東西后呢?剩下的只是一個平凡的老和尚而已。

安住平凡,就是最高明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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