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一縷冷香遠,逝雪深,笑意淺 來世你渡我可願?

楓滿寒山,燕雀鳴林。古剎道旁,傳來一陣聲響。

“慧空…你還記得錦繡何人?”

一襲深灰道袍的女子抬眸望去,不遠處錦衣玉帶的男子正訥然說道。

她雙手合什,語重心長說道:“貧尼不曉,阿彌陀佛…”

那男子疾步走至她的面前,一眼看盡她平靜無瀾的面容,心中卻是恨不得能讓她再回到過去。

喉頭頓時湧上一股難言之隱,他自嘲笑道:“也罷,該是你我陌路,怨不得你的,本就是我錯了…”

女子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風中傳來她滄桑的話語,卻令得他心頭泛上無數酸楚。

她說:“施主,我聽聞你的錦繡早已死在那年寒冬之中,從此以後,她與紅塵斷得一乾二淨。施主年紀尚輕,將來路長,切莫糾纏於此,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如何能讓他不糾纏…那是他深深愛過的女子,又如何才能真正做到形同陌路。

大晉三年,那時她還是相府的三小姐,莊錦繡。

錦繡出生那年,她母親難產血崩。

她被寄送二夫人撫養。

三歲那年,有算命的大師批命說她天煞孤星,不祥之人,理應遠之避之。

從此以後,二夫人只派了一個嬤子去照顧她,也對她甚少過問。

相府人多,不過是一個庶女,又非男丁,她的幾個弟兄姊妹都是人中龍鳳,相爺自然而然就遺忘了她。

她飽受相府眾人冷眼相待,直至那一年春分,她遇見那個風度翩翩的男子。

那日她被婢女唆使上街買二小姐的簪花。

卻不料過街之時,恰遇一人騎馬而來,橫衝直撞。

眼看便要成為馬下芳魂,而那青衫男子卻如風掠過她面前,攬著她飛至街道一側,避過一劫。

她在他的懷中嚇得小臉蒼白,驚魂未定。

那男子輕聲安撫道:“姑娘莫怕,已經無虞。”

她急急逃開他的懷抱,腳步微虛,站立不穩,滿懷感激作揖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

“舉手之勞,姑娘日後還是應多加小心才是。”

她看著面前男子唇角翕動,可是眼中卻是疏離一片。

還未開口,他便轉身急急離去。

只剩他腰間那塊龍紋玉卻給她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後來有日相府來了忠義王府的世子,據前院人說,那人是要娶相府二小姐為妻。

那日她去二小姐院中,卻見臨窗而立的二姐的腰間正佩戴著與那日救她男子一模一樣的龍紋玉。

她驚訝地伸手,卻被她二姐不留情面擋回。

她二姐望著她怔住的樣子,佯裝咳了一聲,瞥笑道:“這是我未來夫君忠義王府世子蘇君依所贈,世上僅有一塊,還是當年太皇太后所賜,世子…”

蘇君依,原來他遇見那人名叫蘇君依,原來他是姐姐未過門的夫君…

頓時淚花溢滿眼眶,轉身逃也似的離開,只留下她二姐一臉諷笑。

再後來世子來到府中,相爺留他,在府中用飯。

他那夜多貪了幾杯瓊釀。醉意朦朧,恍惚間身旁小廝換了人手。

她費力扶著他的身軀,將他帶至她的閨房。

一夜纏綿,醒時卻被相府眾人知曉。

她爹爹率領一眾妻妾子女前來破門而入,雖是能料到此般場景,也是驚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二姐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床上的男子冷意一片,眼中盡是對於被算計的無處發洩。

她忽然滿足地嘴角上揚,看著她二姐驚慌難以置信的目光,轉瞬朝他低聲怯弱道:“世子…昨夜…”

再不好她莊錦繡也是名義上的相府三小姐,鬧成此般地步,世子也只好銀牙咬碎吞到肚子裡,無可奈何…

他目光凌然,望著她狠狠說道:“我會娶你,不過你般心計的女子,將來我定會避如蛇蠍…”

再後來她如願嫁入世子府,成了世子的侍妾。

那年世子府宴飲眾客,卻逢刺客刺殺世子。

她奮不顧身救他,以至於刺客在她背後劃了一道猙獰的傷口,險先斷送了性命。

那卻是她第一次看見他複雜的眸光,終於不再對她滿是敵意…

她聲音蒼白無力,斷斷續續道:“當年世子…救妾身一命,妾身沒齒難忘,如今…終於能報恩…但死無悔…”

他眸間掃過一絲憐憫,終究忍不住抱著她慰聲道:“你不會有事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

從此以後,她得了他的允可,終於可以與他共進家宴。

有一年府中有人下毒害他,她先替他嚐了將飲之酒,卻不想只一口便口吐白沫。

他怒不可遏,胸膛似火燎原,抱起她的身子顫著手向藥閣踉蹌跑去。

藥閣的巫醫對他嘆道:“夫人得了七日散,恐怕活不過七日了…”

那是他生平心頭第一次湧上無數的恐慌,卻無處可解。

第七日時,世子終於請來了天山的神醫。神醫治好了她,她卻喪失了為人母親的資格。

再後來每逢他下朝歸來,他便遠遠瞧見世子府外,她瘦弱臨風的身影。

就像等著外出歸家的妻子一般,卻每每遇到,讓他心底暖意流淌。

大抵相遇那年便已逃不開,相思深種,哪怕遠遠能看到他一眼,便已心滿意足。

那還是一個戚風凜然的深冬之日,忠義王妃,世子之母前來府中。

她親手熬製端來的那碗粥裡被投了毒,被王妃嚐了一口,瞬間七竅流血…

謀害王妃,便是她十個腦袋都不夠相抵。

要害她的人手法太高明,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留下,她顫抖向他哭喊道:“妾身怎會如此殘害母親,夫君難道…”

他厲聲推開她說道:“誰是你夫君,你忘了當年你這毒婦如何嫁入世子府?

他看著她心如死灰的模樣,心中更是疼惜不已。

不是他不護,不是他不信她。

是他的父親饒不過她,是世人饒不過她。

可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卻是成了他嘲諷她最好的藉口。

後來他施計用了假死之藥,終於讓她安然無恙出了世子府,去了寒山。

她醒來後,卻忘卻了前塵往事,再也不記得任何人…

他去寒山尋到錦繡時,她已然皈依佛門,不問世事。

他向她提起錦繡,她卻閉口不談。

原來從始至終,竟是他錯了。

她為他擋了多少明刀暗劍,他一次又一次傷害她。

遇上方知傾城色,倒不如從來不相遇。

悔在情字,掙扎在情字,遇也在情字…

後記:

我從出生起,在這偌大的相府之中,就像是多餘的人。

再後來我終於得償所願嫁給最愛的夫君,卻在他眼裡成了那般城府頗深,避之不及的女子。

那年他救了我,我畢生難忘。

後來種種,皆由情之所至,為他哪怕赴刀山火海我也絕不反悔。

可是我的夫君卻不願意信我一次,在他眼裡,哪怕我做的一切也是錯的…

我在他心中,我會不會也是多餘的那一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完」

轉身,一縷冷香遠,逝雪深,笑意淺 來世你渡我可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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