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香梅去世了,他丈夫麾下的飛虎隊員們也早已凋零

按:2012年,因飛虎隊員王延周去世,為《文史參考》寫了《飛虎隊叱吒太平洋戰場》一文。現陳香梅女士去世,特重發此文,以寄哀思。


2012年5月7日上午,正在美國訪問的中國國防部長梁光烈,專程會見了作為飛虎隊老兵代表的傑·溫雅德,以及飛虎隊指揮官陳納德的外孫女尼爾·凱樂威。會見中,梁光烈鄭重地向溫雅德行了一個軍禮:“向老兵敬禮!”“Yes Sir!”八十八歲的溫雅德馬上回禮。

“飛虎隊”這支抗戰時令日寇膽寒的空軍部隊,究竟有著怎樣的傳奇?散落世界各地的飛虎隊老兵們,又走過了怎樣不尋常的人生?

陳香梅去世了,他丈夫麾下的飛虎隊員們也早已凋零

陳納德、陳香梅和他們的女兒

美國志願隊援華,以飛虎隊之名

1920年,王延周出生于山東日照一個書香世家,清末之際已家道中落。1936年春,在青島做學徒的王延周,在他的堂兄、一位二十九軍連長的影響下,投身軍旅。“七七事變”時,王延周所屬的二十九軍軍訓團被打散,他在突圍後,次年考入黃埔軍校,成為第十四期學員。1940年2月,王延周進入設在昆明的航空學校,這所學校的創辦者正是後來的飛虎隊指揮官、美國人陳納德。1937年4月,陳納德受邀來華,擔任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的專業顧問。他除了為中國一些地方建立起空襲警報系統和指導中國空軍作戰外,就是在昆明主持訓練飛行員。

陳納德在招募人員時列了幾條標準:年齡在二十歲左右,具有三年飛行經驗,曾經飛行時間不少於三百小時。此外還有一項主觀要求,那就是必須同情中國人民的抗日事業。最終有一百名飛行員入選,他們都是來自美軍的航空兵,自願辭去軍中職務,以平民身份來華作戰。這些志願兵與中國中央飛機制造公司訂立了一年期的合同,他們每月能從中國政府獲得五百到七百五十美元的薪水,而每擊毀一架敵機,還能額外得到五百美元獎金。1941年8月,蔣介石正式發佈命令,宣佈中國空軍美國志願大隊成立,大隊“由志願來華參戰之美國人員及航空委員會派赴該隊之中國人員共同組成”,陳納德任指揮官。

在志願大隊投入戰鬥前,陳納德將他們帶到緬甸同古附近的一個英軍機場進行集訓。同古位於叢林之中,氣候炎熱,環境惡劣——次年3月,中國遠征軍就是在此與日寇血戰,重創對手。志願隊被劃分為三個中隊,這些隊員分別來自美國三十八個州,既有貧窮的農民,也有富貴的公子,他們穿著各式雜牌軍服,並肩作戰。1941年12月20日,年輕的美國戰士們在昆明首次出戰,就讓來犯的十架日機,六架被擊落、三架負傷,而志願隊自己僅有一架飛機因油料耗盡,迫降在了稻田中。這支英勇善戰的志願隊從此聲名大振,就是人們熟知的“飛虎隊”。

陳香梅去世了,他丈夫麾下的飛虎隊員們也早已凋零

飛虎隊事實上僅僅存在於1941年12月20日到1942年7月4日,就在這短短七個月間,他們先後在中國和緬甸戰場擊落日機二百九十八架,擊斃日軍一千五百人以上。飛虎隊隊員大都榮獲國民政府頒發的雲麾獎章,還有十多人分別獲得了美、英兩國的優異飛行十字勳章。陳納德領導下的志願隊,先後被改組為美國空軍駐華特遣隊、第十四航空隊,並參與創建中美空軍混合飛行團。因為指揮官沒有更換,隊徽、機徽和戰術也都保留下來,所以這幾支部隊都被統稱為“飛虎隊”,它們的總部也一直設在昆明的巫家壩機場。

中美聯合大作戰

1942年7月4日之後,整編後的美國空軍駐華特遣隊繼承了“飛虎隊”的綽號,也在延續著過往的輝煌。自特遣隊成立,至次年三月,日軍轟炸桂林共計三十餘次,出動飛機四百餘架次,但因為有了特遣隊的護衛,日軍每每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統計數據顯示,特遣隊每損失五架P-40戰鬥機和一架B-25轟炸機,敵人就要損失二十四架戰鬥機與十二架轟炸機。防守之餘,特遣隊還時常主動出擊。1942年11月27日,陳納德設計以B-25轟炸機為誘餌,P-40戰鬥機在高空護航,直飛香港,事實上廣州才是他的目標所在。特遣隊的機群在即將投入戰鬥的最後一刻,突然轉向廣州,把正在香港上空準備攔截的日機拋在了一邊。當廣州的日機發現特遣隊,急忙起飛作戰時,躲藏在高空的P-40戰鬥機突然居高臨下地向日機發起進攻。這一戰,特遣隊在己方毫髮無傷的情況下,擊毀敵機二十七架。特遣隊存在的八個月時間裡,總共擊毀日機一百四十九架,而自己僅僅損失了十六架戰鬥機和一架轟炸機。

自1943年3月,到抗戰勝利的1945年8月,飛虎隊曾在四個戰場與日軍交手,中國共產黨對飛虎隊在中國抗戰中的表現也是稱讚不已。1943年初,《新華日報》發表社論,盛讚他們對華北淪陷區的轟炸:“盟國的空軍,不僅縱橫於華南、華中的上空,現在已揚威北國,多少為我鐵蹄下呻吟五載的同胞大出一怨氣,使敵人慘淡開發華北的陰謀多了不少顧慮。”

在美國援華飛行員之外,中國自己的空軍構成極為複雜,既有來自地方的飛行員,也有隸屬於中央的空軍。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曾同外國教練學習過相關的飛行知識,但水平參差不齊。此外,空軍的指揮系統中也存在矛盾,如各個飛行中隊並不能完全聽命于軍方的最高司令部。為了改變中國空軍的這種狀況,陳納德亟須建立一支由自己指揮,且戰鬥力過關的中美聯合部隊。

自1942年10月起,先後有三批中國飛行員被送往美國亞利桑那州的雷島等基地受訓,其中就包括剛剛去世的老兵王延周。他們回國後成為“中美空軍混合飛行團”(The Chinese-AmericanWing)的中方人員,美方飛行員則在第十四航空隊中選派。混團包括第一、第三、第五作戰大隊,分別為B-25中型轟炸機大隊、P-40戰鬥機大隊和P-51戰鬥機大隊,共有轟炸機六十架和戰鬥機一百餘架。混合飛行團的各級作戰單位同時設有中美兩方指揮官,中方司令為張廷孟,美方司令是摩爾斯。王延周受訓歸來後,就分配在混合飛行團第三大隊第八中隊任飛行員。

陳香梅去世了,他丈夫麾下的飛虎隊員們也早已凋零

協助第十四航空隊轟炸新竹機場,是混合飛行團成立後的第一項任務。陳納德為方便自己進攻計劃的施行,在江西遂川建立了一個秘密基地,日軍直到遭襲後,才發現了這個靠近臺灣的據點。1943年11月25日感恩節,第十四航空隊的八架和混合飛行團的六架B-25轟炸機,在戰鬥機護航下,發動了對新竹機場的轟炸。混合飛行團第三大隊在其他方向負責佯攻,吸引日軍注意力,所以新竹機場並未佈防,大量戰機成了中美聯合空軍的靶子,彷彿是珍珠港事件的重演。戰後統計,總共擊落日機十五架,炸燬四十二架,創下遠東空戰勝利的最高紀錄。

駝峰航線上的危險飛行

無論是駐華特遣隊,還是第十四航空隊、空軍混合飛行團,他們還都肩負著為“駝峰航線”護航的重任。自1942年5月,日軍切斷滇緬公路始,中國就失去了與盟軍最後的陸路聯繫。為能保障同盟國對中國戰場的援助,中美兩國共同開闢了有“空中生命線”之稱的“駝峰航線”:西起印度的阿薩姆邦,向東橫跨喜馬拉雅山脈、高黎貢山、橫斷山,以及薩爾溫江、怒江、瀾滄江、金沙江,再進入中國的雲南和四川。航線全長八百公里,地勢海拔在四千五百到五千五百米左右,最高海拔達七千米,山峰起伏連綿,一如駱駝的峰背,“駝峰航線”因此得名。

美國《時代週刊》曾如此描述“駝峰航線”:“在長達八百餘公里的深山峽谷、雪峰冰川間,一路上都散落著這些飛機碎片,在天氣晴好的日子裡,這些鋁片會在陽光照射下爍爍發光,這就是著名的‘鋁谷’——駝峰航線!”中美兩國在“駝峰航線”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共損失飛機四百八十六架,平均每月十三架。

陳香梅去世了,他丈夫麾下的飛虎隊員們也早已凋零

王延周曾八次飛越“駝峰航線”,安然無恙,一來是他飛行技術過關,二來也確實有運氣的成分。飛機在飛越“駝峰”時的飛行高度要比通常高一倍,高空天氣變化莫測,山間雲霧密佈,能見度不超過幾公尺。與此同時,地面設施也頗為簡陋,無線通訊時有時無。王延周後來回憶過一次前往印度接收戰鬥機的飛行經歷:穿越“駝峰”大約需要四十多分鐘,中隊長是飛虎隊老戰士,有上千小時的飛行經驗。他一聲令下,八架雄鷹以戰鬥隊形飛行,遠望白茫茫一片,天地分不清楚。飛行約二十分鐘後,領隊命令編隊解散,單機穿雲飛行。飛機穿入雲層後,座艙內暗一陣、亮一陣,擋風玻璃上霧氣騰騰,看不見前方的情況。半小時後,飛機先後穿出雲層,發現了陸地,但仍在崇山峻嶺之中,這時飛機彼此開始聯絡呼應,互報平安。飛機穿出“駝峰”後,便向目的地集中,依次著陸,順利完成接機任務。

在三年多的艱苦飛行中,中國航空公司總共飛行了八萬多架次,美軍先後投入飛機兩千一百架,雙方總共參加人數有八萬五千多人,共運送了八十五萬噸的戰略物資,粉碎了日軍封鎖中國的企圖。

飛虎隊老兵今何在

“二戰”時期代表盟軍接受日本投降的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1951年對國會發表了著名的告別演說,留下“老兵永遠不死,只會慢慢凋零”的名言。在中國抗日航空烈士的三十塊紀念碑上,鐫刻著四千二百九十四名烈士的名字,而其中兩千九百五十名是美國人——他們無疑多數來自飛虎隊。

相比美國戰友的幸福,幾十年前,曾與王延週一同在飛虎隊抗擊日寇的中國青年們,在1949年後都遭到了政治運動的衝擊。

陳香梅去世了,他丈夫麾下的飛虎隊員們也早已凋零

2005年8月,王延周與陳香梅、飛虎隊員王光復合影

吳其軺去世的時候,媒體就曾報道他是“中國最後一位飛虎隊員”,而不久前,王延周卻又成了媒體口中的“中國大陸最後一名飛虎隊員”。更早些時候,還有媒體稱重慶的龍啟明為“唯一健在的美國援華空軍‘飛虎隊’中國隊員”。不得不說,媒體以“飛虎隊”為噱頭的報道,很多時候都不夠確切。事實上,只有美國志願隊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飛虎隊”,其他與其有沿革關係的空軍,只能算是借用“飛虎隊”的名號。正統的飛虎隊員通常也不承認,在1942年7月後還有所謂“飛虎隊”的存在。當然,無論這些抗戰老兵曾經從屬於什麼部隊,在他們日漸凋零的今天,我們沒有理由不致以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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