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救命！鳳羽！”
“鳳羽！”
“雲兮！雲兮……”
男子急切的呼喚聲漸漸遠去，我依舊是墜落了下來，在這沒有盡頭的深淵中徒勞掙扎著。
唔，為何我明明能感知到你的焦急和痛苦，卻看不清你的臉？你是誰，鳳羽麼？我們在哪見過？你為何喚我雲兮……
“小姐，小姐！”
我睜開眼睛，見到明翠擔憂的臉龐，我知道，我又在重複那個夢了，夢中有名喚鳳羽的男子，讓我心痛欲絕。
“小姐，今日是清明，老爺和夫人等著您一同踏青去呢”
“我曉得了”
我是大端朝宰相的獨女花想容，從小便受盡萬般寵愛，除卻那個莫名的夢之外，我的人生是處處順遂的。
因著晨間又做了那個夢，我的心神仍是有些恍惚，唯恐擾了父親母親的興致，便帶著明翠去了旁處觀景。
折柳橋上青枝低垂，與這白石板相映，倒也別具風情。我正盯著輕輕搖曳的柳條出神，卻猛然覺得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人與我擦肩而過了，我回身去尋，卻只見得了那融入人群中的一抹青色背影。
熟悉的心痛驟然襲來，我有預感，若今日讓那人走了，以後便再也尋不到了，這個認知讓我莫名地惶恐，哪怕我並不覺得我曾識得那人。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裡呀？！”
明翠的驚呼聲自身後傳來，但我顧不得解釋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人，問他究竟是誰。
熙攘的人群阻滯了我的步伐，環顧四周，已經見不得那人的身影了，我慌亂地跑著，竟是覺得自己被遺棄了一般。終於，我被自己凌亂的步子絆倒了，我跪伏在地上，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卻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而泣。
“這位小姐，你可是摔疼了？”
關切的語調自頭頂上方傳來，我愕然抬首，直直撞進了一雙憂慮的眸子。我看著這人青色的衣裳，開心地笑了。
〔二〕
“小姐，今日又是要去尋陸公子麼？”
我看著明翠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由得點了點她的額頭。我曉得她的顧慮，可我與陸郎一見如故，再見傾心，情之一字，又怎能由得了我來掌控？
罷了罷了，終歸父親母親疼我，想來是不會阻攔我與陸郎的。
“想容，你來了”
陸華遠遠見得心上人，急忙起身整理衣衫，生怕自己有一絲不妥當，讓她看了笑話。
看著陸郎侷促的模樣，我在心中悄悄失笑，陸郎雖是平民人家出身，卻為人端方謙和，真正是應了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樣的陸郎，怎能不令我歡喜？
“陸郎今日約我前來，說有要事相告，究竟是為了何事呀？”
“想容，我…”陸華看著女子姣好的容顏，心中的念頭更是堅定了幾分，“我決意要參加今秋的科試了”
是呀，想容這麼好的女子，他怎麼能讓她跟著自己受苦呢？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而他也要傾盡全力給她最好的。
“陸郎才學出眾，定是能金榜題名的”
“待那時，你可願與我成親？”
我望著陸郎深情而堅定的眸子，那裡面盛著我的影子，宛若被燙到一般，我猛然垂首，掩蓋住羞紅的臉頰。
我聽見了自己低低地回答，我說“…我等你”
〔三〕
陸郎沒有辜負他的才華，在三個月的閉門苦讀後，成了新進的狀元郎，一時風頭無兩。我滿心歡喜地憧憬著我們的未來，想象著我們兒孫滿堂的模樣，卻沒想到我尚未等到陸郎來提親，便先等來了賜婚的聖旨。
聖上將我許配給了太子為正妃！
我驚恐地問父親這是為何，語無倫次地講著我愛的人是陸郎，卻只得了父親的一聲嘆息。父親說，是他害了我，聖上忌憚父親位高權重已久，又不能沒了父親的輔佐，因而便想著用我來套牢父親。
父親還說，陸郎在金殿謝恩時，搶先求了聖上賜婚，聖上怎能容忍陸郎破壞他的計劃，龍顏大怒之下，竟以攀附權貴之名，將陸郎入獄！
我哀求父親救救陸郎，他還那麼年輕，還有大好的才華尚未施展，怎能如此去了。父親見我如此，只言盡力而為，畢竟聖心難測，皇命不可違。
陸郎終究是被放了出來，可身體卻一天天衰弱了下去，我為他遍求名醫，卻不得其因，都只嘆是天命所歸。
我守在陸郎的榻前不肯離去，父親見此連聲哀嘆是孽緣，也沒再阻攔，任我去了。
秋去冬來，年關過後，在我與太子大婚的前兩日，陸郎還是離開了我。他說，“對不起，想容……我沒能…履行我們的約…定”
我抱著陸郎哭了一整日，終是含淚火化了他的屍身，將灰燼收在了青瓷罈子裡。陸郎，最喜青色。
太子大婚當日，新娘卻不見了，而引發眾人慌亂的罪魁禍首，卻正站在折柳橋上。
我身著大紅喜服，抱著青瓷罈子，切切呢喃，“陸郎，你可知我最初便是在這處橋上遇見你的……”
“陸郎，你看我今日可美？這鳳冠霞帔我是為你穿的”
“陸郎，你怎能失約呢？你還沒與我成親，怎得便……”
我抬手擦去垂落的淚珠，今日是我與陸郎大喜的日子，怎能哭呢？
“陸郎，你且等等，我這便去尋你”
〔四〕
在被湖水淹沒，越沉越深之際，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夢，夢中的我亦是如此墜下深淵，冰冷絕望。
突然，我睜大了瞳孔，有被封印的記憶重新湧入腦海……
我記起來了，我，原是天宮的雲兮仙子，與鳳羽神君一同守護著西王母的琉璃果。
我與鳳羽在漫長的守護歲月中，漸生情愫，是天宮中人人稱讚的金童玉女。可玉帝的胞妹搖光仙子也戀慕著鳳羽，她嫉妒我得了鳳羽的真心，竟巧言誘惑我吃下了琉璃果。
我犯了重罪，西王母本欲將我打落誅仙台，魂飛魄散。是鳳羽，捨棄了七千年的修為，再凝了琉璃果，才換回了我的性命。可我與鳳羽也被判下界輪迴百世，世世悽苦，不得相見。
眼前一一閃過我與鳳羽數十世的擦肩而過，最終定格到今生陸郎唇畔溫柔的笑意。沒錯，陸郎就是鳳羽！
我不曉得為何今世我能與鳳羽相知相守，但我卻明白一切都晚了，意識模糊間，我只希望……下一世，我能再遇到鳳羽……
當我再度睜開眼睛，看見的竟是鳳羽含笑的眸子，我以為這是我的幻想，卻發覺這觸感真實得可怕。
“是我，雲兮”我被鳳羽擁在懷中，呆呆地回不過神來，“你忘了麼，這已經是最後一世了”
“是，最後一世了麼…”不爭氣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也打溼了鳳羽的衣襟。
“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麼？”我抓著鳳羽的衣衫，緊緊盯著他，迫切地想從他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沒錯，我們終於又可以在一起了”鳳羽一如往昔寵溺地揉著我的髮絲，溫和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平復了我的不安。
“真好，你終於不會再離開我了”
……
“鳳羽”
“嗯”
“為何最後一世，我會遇見你？”
“可能是因為上天也希望我們能在一起吧”
其實，這都是西王母的安排，西王母素來疼愛雲兮，也知曉那是搖光的陷害，但云兮被我們保護得太好了，歷練對她而言是必須的。
最後一世，能給我們一次相遇的機會，雖不圓滿，卻也足夠了。
畢竟，我們以後的歲月都會一起廝守……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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