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從山東老家歸來,搬回一盆珊瑚果和一盆不知品種的菊花。
婆婆喜歡養花。滿院子的花花草草,光是珊瑚果就有好幾盆,菊花也有很多。
有一年十一,我和丈夫回去,剛巧菊花開得正盛。飯桌前,水龍頭旁,都有形態各異的各色菊花怒放。
我喜歡的不了得了。只要有空,就趴在菊花前不停地觀察,還拍了許多照片。
前年,婆婆生病,我專程趕了過去,待了有一週多。
每日清晨起床,就站在院子的花叢前刷牙。天很藍,晨風輕拂,花朵吐香,還有蝴蝶和蜜蜂飛來飛去的。這幾分鐘的刷牙時光,不知有多享受。
婆婆病情好轉,我準備回家的時候,大概是見我總站在花叢中刷牙,婆婆要我搬幾盆花走。我搖搖頭拒絕了,因為擔心會養死。
我的擔心一點也不多餘。這次丈夫搬回的菊花,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不幸夭折。綠葉早掉光了,光禿禿的枝幹,呈現枯黃落敗的景象,著實令人黯然心碎。
我很內疚,長在婆家枝繁葉茂的,到了我手裡,卻活不過半個月。
所幸,珊瑚果還活著。
剛開始那些天,擔心會幹死,幾乎每天都給它澆水。澆了大約有一兩個月,原本結滿了沉甸甸的果實,掉得快光了,枝頭上沒剩餘幾顆。翠綠的葉子,變得泛黃,看上去蔫蔫的,完全是一副瀕死前的狀態。
我很著急。一來是心疼這花,不忍讓它死在我手,畢竟是一樣活物;二來是對不起婆婆,在她手中精心培育的花,給了我卻很快死掉。菊花已經死了,珊瑚果絕對不能再死了。
忙拍了照片,發到群裡詢問養花人士。大家都說是水澆得太多了,一週澆一次就行,可我卻是天天澆。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原來養花還有澇死一說。
接下來的幾個月,還算是平靜。隔幾天想起來,就澆一回水,滿滿的澆透。隨後置之不理。
也不是我不想理它,實在是不知道怎麼理,不會理。我的時間,極大部分投入到寫文章,讀書,和打理公益團隊上面。生活起居都很隨意,更不會花太多時間在養花上面。
可丈夫明明說,在婆家,這些花就放在院子,從來沒有打理一說,可活得好好的呢。
露天的院子,那是大自然在養育這些花,有陽光照耀,雨露滋潤,自然活得有生氣。
在我家,關上窗,陽光隔著玻璃照進來,溫室裡的花朵,就要花費大量的精力。
而我一個連花能澆死這等淺顯的養花常識都不知道的人,又不肯花大工夫研究,不養死,就為大幸。
半年多以來,由於水澆得還算得當,這棵珊瑚果始終活得鬱鬱蔥蔥,還開了不少的小花。
每次見到開花,我的心也跟著怒放,瞧著它們一朵朵藏在翠綠的葉子下面,不知有多歡喜。
只盼著花落之後就是結果,卻是一顆也不結。花開了幾日,就萎謝了。
珊瑚果的花朵極小,又大多藏在葉子下面,不湊近的話,很難發現。而結出的果子,個頭較大,較為醒目,又極鮮靈,顏色鮮豔,很喜慶。
中國人喜好討彩頭。珊瑚果的枝頭,結滿了一串串顏色喜慶的果實,這就是象徵著吉祥如意,多子多福。加上又容易養活,它才走進尋常百姓家,成為極平常的觀賞植物。
過了春節,漸漸進入初春。一次,給珊瑚果澆完了水,我蹲下去,將腦袋貼近枝葉,仔細地觀賞它。
其中部分已為老葉,顏色發深,肥大,有股傲然沉穩的大氣之勢。是該花的中心,它們伸得很遠,又極挺拔,起到中流砥柱作用。
在枝幹不起眼的地方,生出一些淡綠的小芽,冒著細小的尖,一點點努力地生長。如果不仔細瞧的話,根本注意不到它們的存在。
最令我驚訝的,是花盆邊緣,居然生出少許幼嫩的細芽。一棵,兩棵,三棵……數了數,一共有九棵。
我很奇怪,又很疑惑,它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忙去問丈夫。
他說,果子掉在花盆中,當種子遇到合適的溫度,自然就發芽了,很正常的。老家一叢叢的花,也是這麼生成的。
我那貧乏的養花常識,又增多了一點。原來,植物的繁衍,是這麼來的。
過了幾日,正在驚喜珊瑚果的豐盛。澆完水後,再一次蹲在跟前觀賞,只見很多葉子長滿了淺黃的斑點,還有一些黑色小飛蟲,圍繞著枝幹打轉。
我有些心慌,這應該是得病了。要不要打藥?施肥?它能安然度過這一關嗎?
又到群裡詢問高手,講要將長斑的葉子去掉,並且將花盆搬到通風之處。
我忙丟下他事,專心處理。用剪刀小心地將染上病的枝葉去掉。
沒成想,全部剪完,整棵珊瑚果,只餘有剛生出不久的幾片嫩葉。好像是曾經的風流美女,得了重症,瘦至皮包骨頭,全無從前的風韻,看上去甚是悽慘。
這一年來,除了不結果以外,珊瑚果的一切都很好的。所以,多少有了少許養花經驗的我,有很大的信心,令它重獲風采!
即刻搬至屋頂外面,那裡有處寬敞的平臺,容它在風裡陽光中享受大自然的饋贈。
放了有一週左右。週日的上午,我正在廚房準備午飯,忽然想起它來。
洗了手,就順著老虎窗尋過去。想不到,吹了一週的風,曬足了太陽,它竟滿身的枯黃。原本就一鉤嫩綠的分支,寂寞生長。而今褪成淺黃色,蔫蔫地掛在上面。
我難過得快哭了。它肯定死了,恨自己怎麼沒有經常上來瞧瞧,如果早點看到,就不會讓它曬到死掉。
不是一週澆一次水就可以嗎?不是大自然是最好的養育嗎?不是享受陽光浴是最好的嗎?為什麼會這樣?
帶著滿心的歉疚,將它搬回原處,澆了滿滿一盆清水。眼看著清水從盆底緩緩流出,積在盆底的托盤上。
這次,能不能救回它?可以不可以重回生機?
過了幾日,就在今天的清晨,起床後,我去拉窗簾。然後蹲在花盆前,湊近了瞧。只見光禿的枝幹上,悄悄生出兩三毫米左右的細芽。
這細芽的顏色是極淺的青白。如畫家在畫紙點了一抹翠綠,無意被雨水淋溼,沖淡了幾分,只餘淺淺的一點點顏色在畫紙上。
這是初生的顏色,也是頑強生命的象徵。
而在花盆的土壤裡,竟然生出幾根近乎白玉的嫩芽,細小到很容易就忽略它們的存在。
別看它們極小,卻生著兩片俊俏的芽,如同一對展開的翅膀,靜待時機,飛向天空。
我被深深地感動了,眼角潮溼。一棵不會說話的植物,根本沒有把握生命的自由。
任憑人家將它從山東搬至天津,從大自然的環境搬至室內,又從室內搬至屋頂,再從屋頂搬至室內。
而它在有限的自由中,努力而認真地活著,爭取著每一個生存機會。
被水頻繁地澆灌,又被蟲害所擾,再受到強烈陽光的照曬,幹到幾近渴死。
我以為它已經死了,只是不甘心,希望能有一絲轉機,才去澆水的。
很奇怪,給它澆水的同時,不知什麼緣故,還不由自主給旁邊死了快一年沒動靜的菊花乾枝,澆了一瓢水。
或許,在潛意識當中,我將這盆珊瑚果與死掉的菊花相提並論。對它能活過來的希望,幾乎沒有。
但它,竟然奇蹟般地活了過來。
那幾根青白的嫩芽,是對生命的執著追求,是但凡有一點點機會,絕不會放棄的頑強。
從這棵植物上面,你悟到了什麼呢?有沒有更加敬畏大自然的一切生命?
植物尚且如此,更何況有著靈性善於思考的我們。
配圖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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