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無字情書
我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我的初戀女友叫小洛，她是校廣播站的主播，聲音悅耳好聽，是學校的名人。開始，我並沒有過多關注她，只知道她挺有才氣，寫得一手好文章，學習也好，每年都得獎學金。我們交往也不多，頂多算是點頭微笑的交情。那時，我還是一個文藝男青年，閒暇時間喜歡舞文弄墨，她不知從哪裡聽說了，找我約過稿。清晨或黃昏時分，在優美的背景音樂的伴奏下，聽著自己的文字被她聲情並茂地朗讀著，一種別樣的情愫油然而生。
那年寒假，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假期的漫長，是那麼迫切盼著開學，想看到她，看到她那明媚的笑臉，我那顆飄零的心才安定下來。但見了面，也不過微笑著說聲“你好”，心裡波瀾起伏，外表仍淡淡的，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離畢業還有半年時間了，我矛盾重重。那時學校還是包分配的，我們不是一個地方的，根據以往的經驗，我們將回到各自的家鄉就業。
開學後不久就開始畢業實習，我被分在市裡一所中學，她則去了另一座城市。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竟收到了她的書信，雖然內容不過是講實習中遇到的事情，並無特別，讀著信，我的心激烈跳動著，那份狂喜長了翅膀一樣撲稜稜直飛。女神給我寫信了，這是什麼節奏喲！激動之餘，我提筆回信，想說的話終究還是沒有寫下來，寫下的也不過是實習中的事。就這樣來來去去的，我們始終保持著通信，幾乎每週一封。讀她的信，給她寫信，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情。實習結束前一週，我收到了她寄來的最後一封信，素白的信箋上一個字也沒有，只有一個大大的紅心，裡面是一個小小的問號。我心如撞鹿，真想化成一隻小鳥，飛到她身邊，親口告訴她我的答案。我鋪開信紙，同樣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心，裡面填了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回到學校，我們相視羞赧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我輕輕牽起她的手，漫步在林蔭道上。梔子花開得正濃，花香氤氳，她青春的容顏在花叢中明媚生動。我這才發現，原來，她是那麼美，那麼讓人心動。
我們沉浸在浪漫快樂之中，誰也不提那不可知的未來，盡情享受著青春的美好和愛情的甜蜜。畢業季的校園裡，《梔子花開》的歌聲裡瀰漫著憂鬱和傷感，那淡淡的憂傷，卻掩不住我們純純的愛。我心裡全是她，她心裡全是我，濃得化不開。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啊，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曾留下我們相依相偎的身影，相愛的時光總是那麼美。我彈吉它唱情歌給她聽，給她寫一首一首的情詩，和她拍下一張又一張浪漫的情侶照。我不是個張揚的人，卻為她做了許多看上去傻乎乎的事，還一點都不覺得丟人。
2.各奔東西
如那首有名的校園歌謠中所唱，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我們的愛情才剛剛開始，卻不得不面臨著分離，轉眼就各奔東西。我回到了家鄉小城，她則留在了省城。小城和省城距離不算太遠，不過四五個小時的車程，但我們漸漸感覺到了，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愛到痴迷，我卻不能再說我愛你。
最初，我們的工作都不順心。我被分配在一所鄉鎮小學，教三年級數學。她雖然留在省城，單位卻遲遲不通知上班時間。前途渺茫，一個女孩子孤身隻影在外，身邊沒有一個親近的人，很不容易。
我們仍然用寫信的方式以解相思之苦，偶爾也會打電話。異地戀的滋味五味雜陳。距離產生了美，愛情更多來自我的幻想。在幻想中，我們的愛完美無比，只是純粹地相愛；距離也產生了隔膜，在書信中愛意濃稠的我們，好不容易通了電話，講著講著，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有時候，我甚至有種感覺，我是在和自己幻想的影子戀愛吧。漸漸地，我們的書信少了，不再是一週一封，變成了十幾天一封，一個月一封，甚至更少。初入社會忙於應付複雜人事的我們，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微妙的細節，我們不知不覺中已經疏遠了。
她生日那天，我特意請假去了省城。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那些曾經熟悉的街道似乎有點陌生了，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慌張和不安。當她跑過來奔向我時，臉上是歡快明朗的笑，眼睛裡滿是似水柔情。我暗自嘆口氣，這個女孩，她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而我，一個鄉下的窮教師，能給她什麼呢，除了蒼白的愛情？
我在省城待了兩天。說不清出於什麼心理，我們重走了曾經約會過的地方。風景依舊如畫，畫中的人卻不再青澀年少了。走時，她來送我。我們依偎在候車室的排椅上，難分難捨，東拉西扯打發著時間。聊著聊著，她談到了將來。她說將來結婚有了孩子就跟著她，週末我坐火車來，兩地生活也挺浪漫的。我遲疑了一上，慢慢回應她，是的，很好很浪漫。
火車開動時，隔著玻璃，我看著她緩緩舉手，眼淚已經把臉弄花了。我想抬手給她擦淚，手卻碰在玻璃上，狠狠地，生疼。她說得沒錯啊。小城離省城不過四五個小時的車程，真的不算遠，如果結婚有了孩子跟著她也很好，畢竟省城的資源更優越……火車漸漸起速奔跑起來，我忽然想到，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來省城給她過生日了，留給她的，應該是開心的笑容啊，可是，我怎麼哭了？
3.不如懷念
從省城回來後，我和小洛沒有再通過信，忘記是誰寫的最後一封信了，總之，我們從此斷了聯繫。鄉下的生活寂寞而無聊，我會時常想起小洛，想著想著，她的臉模糊了，她的聲音，慢慢記不清了。我還愛著她，我知道她也還愛著我，但我不再是行走在校園裡的文藝青年，我知道不是相愛就能生活在一起，生活需要更多考量。人生那麼長，愛情卻是那麼短，這就是現實，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我們沒有說再見，卻早已再見，我們沒有說分手，事實卻是分了手。熬過了無數個黯然神傷的夜晚，我終於可以用明朗的心情迎接燦爛的朝陽。兩年後，我重新鼓起愛的勇氣，與現在的妻相愛。
妻是一個美麗而溫柔的女子，和她在一起，我感覺很舒服。我對她的愛或許不如對小洛那般濃烈，卻如一杯白開水，一天不飲就像少了點什麼。如果說當初我愛小洛卻怕不能給她幸福，而對妻，我卻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給她幸福。我不是年齡大了，為了結婚而結婚，只是我的愛變得踏實而恆久。
小洛或許從同學那裡聽說了我要結婚的消息，結婚前，我收到她寄來的最後一封信。沒有署名，沒有落款。素淨的信箋上只是一首詩，我曾經寫給她的詩。在詩裡，我希望我能和她生生世世相愛。一個前來參加婚禮的同學偷偷告訴我，小洛心裡還有愛，她拒絕了所有人的追求，默默守著往事。我心裡百般滋味迴轉，但又能怎樣呢？挽著沉浸在幸福中的新婚嬌妻，我只能前進，不能回頭。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有的愛情註定要成為回憶，藏在那些泛黃的舊信箋裡。
十年後，在久違的同學群，我和小洛再次相遇。我悄悄進入了她的空間，打量著相冊裡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恍然如夢。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她仍是那個美好的女孩。點開對話框，雙手放在鍵盤上，半天打不出一個字。最後打出的，仍不過是幾個簡單的字：“還好嗎？”她很快回復：“還好。你呢？”幾句問候過後，是長久的沉默。知道她生活得不錯，這就夠了。
畢業二十週年同學聚會，好幾個同學約我去參加，其中就有小洛的同窗兼閨蜜。她瞭解我和小洛那段故事的枝枝節節，說我和小洛之間當年有筆糊塗賬，沒有說清楚就分手了，還是見一見，才能了卻曾經的遺憾。她還透露，小洛的婚姻並不美滿，在與她聊天時言語間隱隱透露出後悔當初不該一時鬆開我的手。
思來想去，我沒有參加同學聚會。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我的現在有相愛的妻，有可愛的孩子，往事只可懷念，故人卻不可再見。
我更新了QQ說說：“過去很美好，可再美好，我也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因為，我的現在有你。”並艾特了妻，第一次公開和她秀了一把恩愛。
後來，小洛拉黑了我，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我想，聰慧如她，或許也早已明白，曾經走失的愛人最後都會相忘於江湖。不糾結過去，珍惜眼前那個珍惜自己的人，和他慢慢變老，細細品味生活這杯美酒，這才是後來應該發生的故事。
（燕趙都市報 講述：安生 整理：楊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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