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個,”他掛著一抹玩味的笑意,頓了頓,道,“你是不是看上本座了?”
“咳咳……”南尹歌喝茶都能喝到嗆,“你說什麼呢……”
說的卻沒有底氣,南尹歌別過了臉,隨口問道:“你堂堂教主成日裡黏著我作何?”
他靠近南尹歌,只留下十寸的距離:“因為本座,喜歡你。”
出征前,他道:“傻大個,此戰兇險,當真不要本座陪你去?”
“你可別來添亂,本將自有定奪。”南尹歌嘴上這麼說,心知此戰狀況不定,也怕讓他蹚這渾水。
“好罷。”他失望地嘆了口氣,嘟囔著,“真是個榆木腦袋。”
南尹歌聽見,輕笑一聲。
沙場上,刀劍無眼。
敵軍此次暗自調多了人馬,南尹歌一方愈發難以抵擋。
黃沙飛揚,鐵蹄踏血。
噗——
南尹歌悶哼一聲,一杆長槍往他肩頭一擊,一個重心不穩,跌落下馬。
敵軍主將駕馬踏過南尹歌的身體,南尹歌再想掙扎,卻被那人一劍刺喉,血流汩汩,沒了生息。
南尹歌一方敗局已定,他一襲深淵黑衣從天而降。
風揚起他的發,敵軍一瞧,不妙!
他周圍頓起濃厚黑煙,頓時,這一片天空褪去光芒,黑雲壓來,佈滿陰霾。
他睥睨大地,似瘋魔般大笑不止,眼眸染上濃烈的血色,瞳仁埋沒,眼眶如漩渦,吸人魂魄。
他張開雙臂,作勢用力,“錚——”
後背生生長出一對黑翼,明明是羽毛,卻似鋼鐵般鋒利。
他停滯在半空,叫囂,“受死罷——”
狂風席捲,黃沙彌漫,看不清一切,只有隱約的人影,一個一個倒下,空氣中瀰漫著腥甜的味道,嗜血而邪魅。
頃刻之間,天翻地覆。
再無生氣。
他落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抱起南尹歌的屍身:“傻大個……本座來晚了……”
他一步一步走著,卻是越來越慢,這一片已變成荒漠。
漫無目的地走了三天三夜,南尹歌的屍身愈發冰涼,他喃喃出聲:“我好冷……”
再看,他的睫毛上顫抖著雪絮,不知何時竟已白頭。
他終是體力不支,跪倒在地。
“傻大個,本座馬上就來陪你了……”
“傻大個,你在奈何橋等等本座……”
“可你那麼愚鈍,也不知來世你尋得見本座麼……”
“本座是魔,下一世,你可能渡我成人?”
“傻大個……”
“又是月圓之夜……”
尹沐坐在樹上,清冷的眼不帶一絲感情,素手把玩著瓷杯,兀自喃喃。
今夜,正是他一千歲的壽辰。
正想著什麼,思路卻被人打斷。
“喂!上面的人——”
尹沐偏頭,往下一瞧,眸光淡淡一掃,依稀看見個人,應該是凡人,他不想搭理。
那人又道:“你快下來,上面坐著危險——”
尹沐不耐煩,把酒一飲而盡,一躍跳下去了。
“啊——”小女孩驚呼一聲。
只見尹沐銀髮狐耳,凡人見了自然會訝異。
“你是妖嗎?”小女孩一臉好奇。
尹沐大步邁開,往山外走去。
後面那人小跑著追上他的步伐,不死心的問:“你是狐妖吧?”
“……”
尹沐皺眉,保持淡定。
“你為什麼坐在樹上吶?”
“……”
尹沐攥了攥拳頭,終是鬆開了。
“你要去哪兒?”
“……”
尹沐捂住耳朵,滿臉黑線,這凡人都這麼聒噪嗎?
“你餓不餓?要不去我家罷?”
“……”
尹沐放下手,嘆了口氣,走得更快了。
“哎,你慢點兒,”小女孩跑著,“對了,我剛剛抓了只兔子和狐狸,回去我給你烤肉……”
“……”尹沐立馬停下腳步。
“哎喲——”小女孩不留神兒頭撞上了他的背,“你幹嘛……”
尹澤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剛剛說,你抓了只狐狸?”
“……”月光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女孩,“我、你是狐妖罷……我把狐狸放了還不行?”
尹沐看了看她,意外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一臉柔情。
女孩咧了咧嘴角,笑道:“我叫鈴語。”
鈴語放了狐狸,拉著尹沐回了家。
一連數月,尹沐都住在山裡的竹屋。
他才知道,鈴語本是獵戶的女兒,一直住在山裡,去年她爹病逝了,她就一個人住在這裡。
每天打打獵,也能過日子。
尹沐少言寡語,不過他問了一句:“你一個人,不怕嗎?”
鈴語笑著看他:“這有什麼,我都是十五歲的大人了……”
尹沐看著她,不自覺的也笑了。
晨曦初露,雨露未乾。
尹沐看著熬粥的鈴語,突然想,要是能一直住下去,也是好的。
“哎,你在想什麼?”鈴語見他發愣。
尹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想什麼。
“喏。”鈴語遞過來一碗粥。
尹沐本是妖,也不吃五穀雜糧,但他還是接過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這幾天打的糧都吃完了,我今天出去一趟。”鈴語背上獵弓,準備出門。
“用不用,我陪你?”
鈴語一愣,沒想到他提出這個建議,心中一暖,笑道:“你看家就行,我走了!”
尹沐也不強求跟去,卻怎知,今天偏就出了意外。
等到日落,鈴語還沒回來
尹沐有些慌神。他走進深山,循著氣味,找到了鈴語。她應該是被黑熊襲擊過,背上有很深的爪痕,劃破了衣裳。
不過也算她走運,黑熊並沒有吃掉她。
尹沐蹲下,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至極,命懸一線。
尹沐輕輕地笑了。
“我的修為看來都得賠給你了……”
笑得那樣溫暖,笑得那樣傷感。鈴語卻不曾看見。
尹沐扶起她,為她療傷。
遇見她之前,他活了一千年,卻活得冷清,不懂得喜怒,不懂得心痛。
遇見她,相處的這些時間,他把凡人的情緒都體驗了個遍。
他也覺得,無悔了。
尹澤把昏睡的她抱回竹屋,放在床榻上,喃喃:“我願用千年修為換你一世平安喜樂。”
尹沐越來越透明,跪在地上,慢慢,變成了一隻雪白的狐狸睡著了。
一日後,鈴語悠悠轉醒,覺得自己做了好長一個夢。
夢裡她遇見了一個狐妖,冷冰冰的。
她看著床邊趴著的一隻狐狸,覺得親切。
“小傢伙,昨天把你抓回來,本想烤了吃了,不過呢,看你長得可愛,我還是養著你好了!”
“珏,你…走吧。”
“……”
“…對不起。”
“……再見。不,再也,不見。”說罷,那黑衣男子甩袖便走。
“珏!”白衣人一臉悲痛,“你…真的如此絕情?”
黑衣男子頭也不回的說:“哼,你既已無情,我為何要有情?”
——可惜啊可惜。我,其實還愛你啊!
…………………………………………
元歷三百一十一年,天元大陸有兩個絕世殺手,一名為珏,著黑衣;一名為逸,著白衣。世人,談之即色變。
但,一山不容二虎,對於兩位殺手也是如此。二人,終究是在一天,狹路相逢。
一場決鬥過後,二人都產生了酣暢淋漓之感。於是,世間遍多了一對從未失手的殺手。
人們稱其為——黑白雙煞。
元歷三百一十三年,凌王起兵謀反,殺了鏞皇,但卻並沒有得到傳世玉璽 ,無法即位。天下,自此大亂。
在亂世,兩個神出鬼沒的殺手,並沒有能力影響局勢。但,他們竟也開始尋找玉璽。
“珏,我想做皇帝。我,想作那,有能力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人!”
“……好。逸,我……會幫你。”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的!”逸輕笑著說。
——但是,逸啊,珏眼底的憂傷,你可曾看見?
元歷三百一十五年,江湖見傳言道,黑白雙煞得到了玉璽。一時間,江湖上下一片驚異,一片慌亂。二人心狠手辣,若讓其治理天元大陸,恐怕百姓們便會遭殃了。
於是,各路英雄豪傑,打著剷除黑白雙煞的旗子,紛紛搜尋他們。
“珏,江湖人士都在尋找我們!”
“……逸,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珏,有你這樣的兄弟,此生足矣!”白衣人仰天大笑,黑衣人亦此。
但,在這大笑之下,是珏深深的疲憊。
此後,世人發現,江湖中的領頭人,總是莫名其妙的死亡。有人認出,這是黑衣珏的殺人方式。
並且,世人還發現,白衣逸,不再殺人了。
…………………………………………
終於到了這一天——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只認玉璽不認人。而現在,它在黑衣逸的手中。
天元大陸,新一任的皇,就是,逸。
——無可爭議。
逸登基後,受到了多放政權的打擊,但他勵精圖治,勤政愛民,竟得到了大臣們的支持。同時,朝廷之上的反對之聲也消失殆盡。
——這,珏的手筆。
自從當了皇帝之後,逸再開始只在暗處與珏相會。逸,害怕大臣們,發現這件事,發現玨與他的關係。
——是的,他們是亂世中的兄弟,也是,亂世中的,伴侶。
——連接他們的,是愛。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珏,在他做出殘害江湖頭領的事後,人人慾殺之而後快。若世人發現,珏與逸有交往,恐怕他的皇帝之位,就坐不穩了。
所以,在他的心腹發現這件事,並勸告他遠離珏時,逸,同意了。
…………………………………………
珏走了。
去哪裡了?誰也不知道。世人皆道,珏,歸隱了。
呵,是嗎?
——只有珏知道,愛的有多深,傷的就有多痛。
珏忘了,殺手,不能動情。對子殺手來說,情,是最猛的毒藥。
——觸之即亡。
珏動了情,就註定,他,一定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多少年後,逸憑欄眺望,會想起,他曾經有一個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伴侶。但,當他選擇以江山為伴的時候,就已定下了,分別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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