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歷史給了李煜15年的機遇,他卻親手把機遇揮灑出去。
柴榮只用6年,就把後周“土匪政權”打造成一架豪華戰車,南征北討好不威風。比他早一年稱帝的趙匡胤,17年內也基本統一中國。
李煜卻在15年的時間裡,只為自己而活。
歷史一次又一次的向我們在證明:只享受權利而不盡義務的人,總有一天會把他的權力也剝奪殆盡。
963年,李煜給趙匡胤寫了封信:“大哥,以後給我下命令就直接叫我名字吧,不用搞‘避名諱’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咱倆誰跟誰啊。”
那時候,直接叫人的名字是很不禮貌的。可李煜卻求著人家叫自己大名,可以說是跪舔了。
趙匡胤才看不起這副做派,回信說:“不允許。”
嘖嘖嘖,李煜的卑微姿態並沒有換來等價的尊嚴。
如果說李煜對趙匡胤的跪舔是個人行為,那麼在國家層面,南唐也是一再忍讓。
972年,李煜下詔:“從此以後,各大部委全部改為廳級編制,各級幹部全部降級使用。”
為什麼?
就是因為北方的宋朝是部委編制,做為小弟,怎麼能與大哥平起平坐呢?當個省長,我就很滿意啦。
趙匡胤滿意的摸摸鬍鬚:“省長不好當,不如在汴梁來吧,安享榮華富貴。”
李煜徹底懵逼了:“我腰軟活好易推倒,趙大哥,你還不滿意嗎?”天下之大,難道除了汴梁,再沒有地方可以容身了嗎?
遙夜亭皋閒信步,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
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澹月雲來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誰在鞦韆,笑裡輕輕語。
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二、
976年,趙匡胤派曹彬統帥大軍,攻克南唐。
那條被無數人寄予希望的長江,並沒能擋住洶湧而來的北方戰士。李煜,成了繼孫皓、陳叔寶之後的另一位江南亡國皇帝。
那一天,萬里烏雲放佛搖搖欲墜。李煜光著膀子、揹著荊條走出城門,向北方而來的軍隊送上了驕傲的膝蓋。
周圍轟然大笑,好像是在說:“看這個廢物。”李煜抬起頭,看著無數扭曲的笑臉:“不論如何,我保全了江南百姓的生命,值了。”
他和后妃、臣子坐上了北去的列車。繁華的江山、煙雨的美景、聳立的宗廟,從此就是別人的魚塘了。
雖然李煜不是“偉大的皇帝”,他也不是“勤政愛民的明君”,但他用自己的善良,溫暖著江南的每一個人。臨走時,南唐歌舞團唱著他愛聽的歌曲,為他送別。
哎,就此一別兩散,願各自安好。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
垂淚對宮娥。
三、
趙匡胤說:“李煜如果把作詞的功夫用在治國,怎麼會到汴梁來。”
當皇帝的時候,李煜只顧著寫豔詞、看歌舞,沒有用心治理國家。趙匡胤不僅幫他搬了家,還給了他一個封號:違命侯。
怎麼看,這都不是一個光彩的稱號。
如今國破家亡、君臣離散、祖宗蒙羞,能夠給予他心靈慰藉的,只有讓趙匡胤看不起的詩詞。
趙匡胤不會想到:他滅了李煜的國家,可李煜在人們的心頭開疆擴土,建立了一個萬世不朽的宏偉帝國。在這個帝國裡,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
趙宋王朝歷經“靖康之變”、“崖山之變”後,早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李煜的帝國,卻始終香火鼎盛,綿延不衰。
他們二人一再的驗證著一個真理:
真正強大的武器,不是利劍、槍炮、兵馬,而是浸潤在心頭的文化與信仰。
四、
976年,汴梁的冬天比江南寒冷的多。
李煜在被軟禁的宅子裡,披衣而起,大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夜。怒放的臘梅,迎風而立,在大雪紛飛的空中,猶如一抹殷紅,向世人講述著有一種美麗,叫做悽美。
橫掃天下的趙匡胤去世了,據說是被弟弟趙光義殺死。
趙宋的臣子放佛早已忘記昨日的忠心表態,忙著去朝拜新皇帝,以期能夠獲得信任。
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
勝利者?呵呵。
趙光義當了皇帝,畢竟還是宋朝江山。“我的國,卻只能在夢中回憶。”
窗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裘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如果當年能夠把開Party的時間用來治國,今天也許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吧。人生最殘酷的地方在於:你只有一次機會,並且沒有重啟的選項。贏了,可以放肆大笑。輸了,也得認。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自古亡國之君,只有兩個下場:屈辱的活著,或者死去。
我被關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只能踮起腳尖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月亮還是那個月亮,我的命運卻不再由我作主。
這滋味,好酸爽。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夜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五、
978年7月初7,是李煜42歲的生日。
亡國已經3年,他還是沒有習慣汴梁的氣候、飲食。黃土高原的麵條、饃饃,怎麼能比的上故國的魚米。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就連過去的下屬也來湊熱鬧。
李煜還念著過去的情分,把自己唯一值錢的白金臉盆送給他,當作念想。
可人心難測。此人拿走白金臉盆,出門就換成了存摺上的存款。回頭還要唾罵:“亡國之君就是小氣,扣扣索索。”
李煜此生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故國已亡、宗廟已墮、舊臣離散,連唯一的陪伴——小周皇后,也整日對他罵罵咧咧,說他是窩囊廢。
人生至此,罷了罷了。
這天晚上,李煜吃過一碗長壽麵,把滿胸鬱憤付諸於筆端,寫下了他一生中的絕唱。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喝下趙光義送來的一杯毒酒,李煜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腹痛讓他蜷縮著趴在地上,手足相連,就像一隻煮熟的大蝦。
李煜的意識漸漸模糊,可故國的風景卻越來越清晰,江南溫潤的微風拂過臉龐,放佛母親的手在撫摸孩子的肌膚,喃喃說著:“回家吧,孩子。”
六、
王國維說:“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李煜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從來沒有經歷過顛沛流離的苦痛,活脫脫做了38年的孩子,他的懦弱與天真對不起國家,也害了自己。
可他卻從沒有搖尾乞憐,留下“樂不思蜀”的笑話,而是用真性情,寫下泣血的文字。
他猶如開天闢地的盤古一般,在白色的紙張上,締造了千載江山;在人們的心頭裡,留下了萬年烙印。
從此以後,只要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中國人,都要聆聽李煜的呼喚。
而今天,趙匡胤、趙光義兄弟只能留在故紙堆中,被大部分的普通百姓無情遺忘,而李煜,卻活在每個人的心頭。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千古流芳的豐功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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