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辭冰雪為卿熱|師父,你知道情為何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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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冰雪為卿熱|師父,你知道情為何物嗎?

作者 | 安眠的貓

1

“咦,哪裡來的血腥味?”

案板上一棵小蔥忽然有了靈識,她抖了抖葉子,嗅著這血腥氣緩緩睜開了眼睛:“哇,好純正的仙息!”她使勁嗅了嗅,仙息在周身轉了一圈,原本普通的一棵小蔥,竟然化成了人形。

她望著眼前一個失神切到手指的仙君道:“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蔥了!”

2

天界八千神佛,總有個把人是吃貨。但會吃不會做的居多,其中最會做飯的,當屬火神洛炎仙君。

御園裡珍禽走獸、奇珍異果多得數不清,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可以拿來嘗一嘗,反正神仙不怕得病,大不了折損一點修為。

所以洛炎門前整日門庭若市,帶著食材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蔥白就是那時候被夾帶進來的,她躺在案板上的第一天,天帝忽然急召滿天神佛去凌霄寶殿開大會。

洛炎前去赴會,回來就失了神,夾帶蔥白的那個仙君說:“作孽喲。”

天界又有女仙私通凡人了,天帝詢問時,那女仙一副誓死不悔的模樣,天帝震怒,女仙多半是要九死一生了。

洛炎面色如常的關門謝客,東邊的值日星君抖著大旗,日升月落好幾回,大概是蔥白躺在案板上的第五天吧,洛炎忽然起了做飯的興致,手起刀落,外面傳來一道雷霆天閃,他在那道天閃裡愣了愣,刀刃落下時,就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血腥氣瀰漫開來,案板上的蔥白眨了眨眼,她第一眼看見他,就覺得他是這世間最好看的人,遠山眉黛,碧湖星眼,還沒等她陶醉完,洛炎的眉弓已經蹙起來,她怕他要趕她走,急吼吼地立誓一樣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蔥了!”

可是洛炎停在她身上的目光只一瞬,接著轉身駕雲,衣袂翻起,好像萬事萬物都不在他眼裡,更別說這小小一棵蔥了。

天邊第二道雷霆天閃落下,蔥白心裡一慌,追著洛炎那道雲影一直跑,末了迷了路,在團團雲影裡左找找右找找,第三道天閃一直沒落下,蔥白找了許久,才隨著推推擠擠看熱鬧的人一起到了十丈天淵邊上。

遠遠就有一個周身燃著赤火的仙君,正昂然立在鎖妖臺前,蔥白眯著眼睛看了看,雖然只有一個背影,她也認定了是洛炎。

洛炎周身衣袍無風而舞,明明一身紅袍,背影卻冷峻極了。

他面前的鎖妖臺上,十四根精純鎖鏈捆著一個垂著頭的女仙。女仙容顏模糊,一頭長髮遮住了臉,他二人就這般對峙著,讓一旁行刑的仙官舉著落天閃的大錘進退兩難。

初化成人形的蔥白,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倒是身邊議論紛紛的仙子們道出箇中緣由:“聽說洛炎仙君萬兒八千年來就收了這麼一個女弟子,可惜她自己太不爭氣,小小年紀竟犯了情戒,還抵死不知悔改,可是要落三道天閃灰飛煙滅的。”

聽到這裡,蔥白心裡一驚,灰飛煙滅對初化人形的她來說,實在是一個了不得的刑罰。

另一個仙子又說:“依我看,洛炎仙君定是要保住她的,方才他駕雲來時,雲頭都在發顫,依他素日冷峻的性子,這是動了氣了,也不知他是在氣什麼。”

幾句話說完,鎖妖臺前的洛炎忽然轉頭,對行刑的仙君說了一句話。

那仙君先是一怔,而後點點頭,手裡的大錘高高舉起,卻是避開了那受刑的女仙,直指洛炎。

3

蔥白只覺四周響起許多道驚呼聲,先是有人驚道:“洛炎仙君竟然要替她受罰,這天閃可不得了,以後起碼兩百年,都吃不著洛炎做的飯咯。”

後又有人驚呼:“那個綠衣裳的仙子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她要做什麼,哎喲!”

蔥白就是他們口中那個綠衣裳的仙子,行刑仙君大錘舉起的片刻,她已經有了決斷,因為急切,她竟然也能駕起一片雲,雲頭託著她抖啊抖的,徑直落在洛炎面前,剎那間眼前好像綻開一大朵雷霆煙花,那時間拿捏得恰恰好,她還能清楚地看見洛炎眼裡的驚詫,和蹙起的眉心。

煙花炸開,極絢爛。

蔥白小小的身子擋在洛炎面前,硬生生替他受了這一道天閃。

周遭的驚呼聲她已經聽不見了,身子被擊下雲頭,裙袂飄搖如風中柳絮,可是忽的,風靜下來了,腰上多了一隻手攬住她的手臂,眼前是颯颯紅衣,洛炎一手點在她眉心,許多精氣聚斂在她心口的位置,那裡的氣息暖而綿密,她滿耳都是“撲通撲通”的聲音。

那日後,蔥白又變回了一棵蔥,被洛炎種在御園一棵萬年靈芝旁邊,根系與靈芝交纏,正適合集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

靈芝像一把大傘撐在她頭頂,她睜開眼時,靈識還不甚清明,烈日在她跟前化作小小一片陰影,她心道壞了,洛炎這是嫌她麻煩,把她遺棄了。

耷拉著葉子的蔥白抖了抖,極度的恐懼讓她有了些許力氣,根系被她費力地拔出,葉子且當成手臂,她一下一下扒拉著往御園外爬,沾了一身髒泥巴。

可才爬到一半,突然被一雙黑靴攔住了去路,她抬頭看去,洛炎正捧著一片籠著邊的荷葉看著她。

他好像看得很專注,神情若有所思,荷葉一歪,落了幾滴水出來,蔥白只覺那水落在身上通體舒暢,洛炎原是去求瞭解她渴的良藥來。

她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就見洛炎俯身撿起她,修長的手指握的大概是她腰身的位置,他說:“你既想跟著我,那便跟著我吧。”

他說這話時冷冷清清,像數九寒天的幾道冰凌,可蔥白高興壞了,如果她有尾巴,此刻一定搖得能扇起風來。

他帶她回了朝暉殿,親手取了水替她擦洗葉子上的髒泥巴。

她其實羞紅了臉,身子被他摸了一個遍,偏偏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她被那道天閃劈得化了真身,除了多出一星半點的靈識,其他與一棵普通的蔥無異。

洛炎仔細將她擦拭乾淨,末了尋了只筆洗,將荷葉上的甘霖倒進去,然後把她安置在裡面,自那之後,她都是他青玉案頭一道讓人見之難忘的風景。

許多串門的仙君先是訝異,打趣一句:“洛炎仙君果真品位非凡。”後來習以為常,還有不少芳心暗許的小仙姑沒事就抱著一捆蔥前來一訴衷腸。

不過蔥白在這些個蔥裡算是翹楚,其他蔥都是擱在案板上剁吧剁吧煎炒烹炸的命運,唯有她,往後數年,都堅守在他案頭屹立不倒。

4

先前那犯了情戒的靖瑤女仙早墮了輪迴,蔥白這不甚清明的靈識醒了睡、睡了醒,難得清醒的時候,眼前是洛炎修長好看的手,時而握著一支筆,時而握著一卷書,就在她眼皮底下晃來晃去。

她原本修為尚淺,莫說是一道天閃,尋常閃電都不見得能扛過去,此番能夠劫後餘生,全然是洛炎的功勞。

她聽說他一貫是個辣手無情的仙,想不到他竟能捨了修為救她。可她實在猜不透他的想法,即使是後來元神修補得七七八八以後,也不敢貿然化成人身,還依然躺在小小一隻筆洗裡,裝成一棵普通的小蔥伴著他。

後來有個仙君閒來無事,在洛炎案頭伸手摸了她的葉子一把,嚇得她微微瑟縮,不料卻叫洛炎瞧出了破綻。事後洛炎湊近她道:“你早已能化成人形,為何還賴在我這裡不走?”

語聲森嚴,不像是玩笑話。

她著急反駁:“是你答應讓我跟著你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這話說完,洛炎卻笑了:“我只不過想試試你,果真如我所料,比預想早了十年。”

他竟是在使詐。

蔥白垂著葉子,模樣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洛炎揮揮手將筆洗收走,她就落在地上化成個綠衣小仙子。

從那日起,朝暉殿裡便多了一個寸步不離跟著他的小仙侍,他去膳房做吃食,火焰炙烤裡,她便踮著腳,費力地拿著一塊小娟帕替他擦汗,小手伸得長長的,其實根本夠不到他,反倒把自己急出一頭汗來。

他看著好笑,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她歪了歪,頭微偏,正好是她能夠到的高度。

她還喜歡託著腮看他做菜,不過有一回看他拿起一截小蔥,別過臉抖了抖,他察覺到了,瞧她一眼,又把小蔥放下,末了做了一道幹拌豆腐,把求菜的仙君氣得不輕:“說好的小蔥拌豆腐呢?”

這回以後,朝暉殿裡徹底絕了小蔥,許多菜都做的不是那麼完美,來求菜的人敢怒不敢言。

可她白日裡雖然能跟著他,日頭一斜卻要被他關在寢殿外面,不許她近身。

她每日睡在偏殿裡又冷又硬的床板上,翻個身床都會“咯吱咯吱”地響,後來有一回,她夜裡著了涼,第二日一搖三晃,險些暈在米缸裡,他隔空試探她的脈象:“元神虛浮,你應當尋個仙氣馥郁的地方多吸幾日靈氣。”

他說這話,不過是叫她化成真身,去御園找處靈芝仙草,一起種幾日。誰知她像得了聖諭,高興地說:“我覺得整座朝暉殿裡,仙氣最盛的就是你!”話音落下,他眼波一晃,一道清冷視線就朝她掃過來。

但蔥白沒有害怕,還是繼續說:“所以,我能一直待在你身邊了嗎?”

洛炎默了默,破天荒地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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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後來整座朝暉殿裡都是蔥白身上的蔥香味,洛炎坐臥行止,她果真寸步不離。

白日裡她化成人形做他的小仙侍,夜裡就化成真身,睡在他寢殿的一隻小花盆裡,盆是白玉雕花盆,土是從御園的靈芝仙草腳下挖來的,她睡在那隻花盆裡,鼻尖全是洛炎的仙息,夢裡都覺得格外安心。

如是三五日後,她提前迎來了蔥生中的第一個生辰,那日一早,她趴在洛炎床榻邊上:“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要開花了!”

很是清脆好聽的聲音,把洛炎從睡夢中驚醒:“所以呢,你想改名叫蔥花?”

明明是玩笑話,蔥白還仔細想了想:“不,我的生辰願望,是想拜你為師。”

洛炎眉弓皺起,估摸是想起了以前什麼事:“我不會再收弟子了。”說罷起身推門,擺了個送客的架勢。

蔥白情急地說:“我可以不叫你師父,叫你洛炎,那樣你就不算收徒。”

寢殿門前,洛炎寬闊的背脊僵直了片刻,再轉過身時,面上以換了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說吧,你想跟著我學什麼?”

這話的言外之意是他默許了,蔥白高興地忘了掩去真身,頭頂冒出一截小花苞,開了朵毛球一樣的嫩綠蔥花,衝著他一搖一搖。

洛炎失笑,抬手撫了撫她頭頂搖曳的小花:“草木與火相剋,我能教你的本事不多,先從打根基學起吧。”

打根基,顧名思義,不過是些駕雲行走、召喚小物件、變化身形之類的術法,蔥白學得很快,在膳房裡打下手時,已經能隔空給洛炎遞調料瓶了。她本來還是很歡喜的,不過有回駕雲出門替洛炎送食盒,途經御園,在花木影裡聽聞了幾個小仙姑的議論。

一個說:“洛炎仙君近來的喜好真是越發叫人捉摸不透,原先以為他在桌案上擺個小蔥盆景已經是千古一絕,沒想到近日,整座朝暉殿裡全是小蔥味,我上回去送文書,燻得直流眼淚。”

另一個接口:“你們瞧見他身邊那個綠衣裳的小仙侍了嗎,蔥味就是打她身上來的,偏偏洛炎仙君忍耐得住,還叫她寸步不離地跟著。”

蔥白捧著食盒的手抖了抖,勉強才能穩住,回到朝暉殿以後,悄無聲息地把自己關在了偏殿裡。

洛炎以為哪裡出了岔子,蹙著眉在偏殿外踱了幾圈,有好幾次伸手到門框上猶豫著,細聽偏殿裡隱約有水聲,到末了,還是忍不住推開了殿門。

哪知蔥白正在沐浴,御園裡半數的花都被她一股腦採了來,浴盆裡奼紫嫣紅一片,她聽到聲響回過頭來,汗溼的前額上垂下幾縷溼發,越發襯得膚如凝脂,依稀還染了紅暈。

這一眼不要緊,嚇得她立即化成了一棵嫩綠小蔥直挺挺沉了底。

洛炎回過神來,掩唇一咳默然退走了。

6

幸好,蔥白身上的蔥香味兒慢慢就淡了,轉而換成了御園裡好聞的百花香。她身著輕紗從御園裡經過的時候,還能引來好幾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日子一久,也有路過的仙君前來搭訕:“這位小仙子在哪裡當值,我怎麼從未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其實自打成仙以來,她鮮少跟生人說話,以前她待在朝暉殿裡輕易不出門,後來自知身上的“異香”,也不敢往人前湊,此際,蔥白滿面羞紅:“我,我……”

“我”了半天,倒是從天而降一道紅影:“她是我朝暉殿的仙侍,至於名字,不勞你費心記了,想來日後也打不了什麼交道。”把前來搭訕的仙君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蔥白垂著頭跟洛炎打道回府,走了一半不知道前面他已經停了,迎頭撞在了他背上。

洛炎回身,她正捂著腦袋疼得齜牙咧嘴,他嘆了口氣,抬手覆上她額頭。這下不只腦袋不痛了,身上衣裳還沉了沉,她再一低頭,慣常的綠衣裳換成了一襲淺淺的紅,洛炎這才收手:“一早覺得你這身綠衣裳與朝暉殿的格調不符,以前你不常出門倒也罷了,今後,還是改穿紅衣吧。”

她愣了愣,等反應過來,眉眼都笑得彎起來,欣然在他眼前轉了個圈。

徐徐風來,吹得衣袂飄然,他看了一會兒,又伸手在她額上一點,一枚緋紅色的火焰記號浮現在她眉心,襯得一張白淨的小臉多了幾分妖嬈嫵媚。

其實點完他就後悔了,背過身沉默著回了朝暉殿。

蔥白不明所以,後來聽人說起,才知道自己額頭上這個記號,是火神弟子的專屬印記。

他竟默許了她的身份。

銅鏡前的小仙子,一身緋紅色衣裙,眉心正中點了一枚硃砂大小的火焰印記,笑起來的時候,那枚小火團好像還能隨著她的心意無風而舞。蔥白朝鏡子做了個鬼臉,再往頭上簪一支鳳羽釵,身後腳步聲微頓,洛炎輕咳一聲:“如今你的元神已修補完滿,不必委屈在白玉盆裡,以後搬去偏殿住吧。”

這是逐客令。

蔥白一雙眼眨了眨,險些要落下眼淚來,她怕他真要趕自己走,趕緊揉著額頭說:“我還是頭暈,一定是沒有好全,我能不能……”話只說了一半,轉而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他眼裡的擔憂一閃而逝,知道她是在做樣子,也不拆穿:“那便罷了。”

是夜,她從白玉雕花盆裡跳出來,抖抖身上的土,趁他睡熟,用瘦削的小蔥真身鑽進了他懷裡。

那懷抱真暖,他是火神,連仙息都透著一股融融的暖意。

但他的五感何其敏銳,其實打她從白玉盆裡跳出來,他就醒了,可硬是一動沒動,擁著她淺眠了一夜。

第二日晨起,她醒來,枕邊已經空無一人。

門前灑掃的小仙侍說,洛炎仙君一早就領旨,要去人間誅滅一個了不得的妖邪,那妖邪懼火,以他的仙力應當不成問題。

話雖如此,可蔥白獨自在朝暉殿裡等了半個時辰,實在坐立難安,起身召喚了一朵小云追著他下界去了。

7

人間一處山明水秀之地,洛炎孤身立在山崖邊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是萬丈懸崖,涓涓細流始於足下。他望著鬱郁山林,忽然想起同樣愛穿綠衣的一個人。

那人影只在心裡一晃,他就深深蹙起了眉。

記得女仙靖瑤被天帝捆在鎖妖臺上時,他曾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說:“一介凡人,壽數不過百十年,你得道成仙不易,為了他,不值得。”

那時靖瑤氣息奄奄,拼著最後一絲氣力笑著說:“師父,你知情為何物嗎?”

他答不出來,卻沒想到,靖瑤留給他的最後一個眼神,竟然是憐憫。

究竟情為何物。

洛炎一瞬恍惚,幾道戾氣挾著黑火射來,那妖邪終於肯現身了!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纏鬥在一處:一道黑影鬼魅一般忽遠忽近,一道紅影卓然傲立,掌心烈焰灼灼。其實在交手的那一刻,早就分出了勝負。

蔥白從九重天上追下來,恰好看到這一幕,她以為他有危險,於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飛身擋在了洛炎身前,那妖邪一股黑火射來,驚得洛炎一手把她拎起,牢牢護在身後:“我何需你次次以身相護?”

這一分心,反倒讓對方鑽了空子,原本輕易便可降服的妖邪,免不了多費一番工夫。

一場酣戰,妖邪化為一攤黑血。

蔥白卻被妖邪之氣所傷,手臂上爬滿黑色的紋路,從掌心一直蜿蜒到頸間。

他一手扶住她,尋了個避風處,將她安置在自己膝上。

黑色的紋路還在往上爬,繞過她的頸項爬到了她的側臉上,再耽擱下去恐怕有失,洛炎決意教她護體仙訣。這仙訣不能擅傳,早前他收過的弟子,無一人有此機緣。

而這仙訣的關鍵,在於要渡給她一簇三昧真火。

如今她意識已經不清明,牙關緊緊咬著,嘴唇已經烏紫,他俯身湊近了她,兩指輕輕捏開她的下頜,唇齒相接,他只覺心口一處地方像淪陷了一樣。

她眉心皺了皺,體內一團小火焰燒得暖融融的,印堂間的黑氣燒得化了煙,連同身上的黑色紋路也不見了。

等她醒來,已經是在朝暉殿的床榻上,厚厚的被褥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視線被帷帳遮住,依稀已經入夜。

她起身下床,不遠處燭火搖曳,洛炎坐在青玉案前,正撫著一柄短劍。

那是女仙靖瑤隨身的佩劍,也是自靖瑤貶入輪迴以後,唯一僅存的物件。

他看得入神,定是在睹物思人!

蔥白心裡酸酸的,原本屏著的氣息也不穩了,洛炎察覺到她,輕聲問:“你醒了?”

她驚得撞翻了一扇屏風,衣角被屏風颳破,撕了好大的口子。

洛炎失笑,看著她委屈的小臉,恍惚想起靖瑤臨去前,最後瞧他的那一眼,那裡面有蒼涼,有不甘,更多的卻是憐憫,憐憫他什麼呢?

也許是為仙者,絕七情,斷六慾。

他本一世嘗不得兩情相悅是何滋味,更不應像如今這般,生生困於一個“情”字。

可這廂裡洛炎默然不語,蔥白便以為她又犯了什麼過錯,絞著手指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見洛炎轉過身去,將那柄短劍收入袖中,若無其事地說:“你身上的傷已無大礙,這幾日留在朝暉殿好好靜養,我……我去雲臺山尋個老友,少不得一番叨擾,三五日才能回來。”

他那時自詡是個萬八千歲的仙,見多識廣,又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還不信一個“情”字能奈何得了他,索性找了個無人打擾的地界,修身養性閉起關來。

可誰知這廂裡,正是仙息繚繞,仙氣運轉之時,他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手指一彈幻出一面鏡子,裡頭一身紅衣的小人兒正做噩夢,蒼白的小臉上掛滿豆大的汗珠,一雙小手揮來揮去,夢裡猶自帶著哭音。

他舉著鏡子的手捏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再捏緊,終是把鏡子扔了,起身飛回了朝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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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床榻上的蔥白,夢見了那日差點要了她性命的妖邪,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夢裡好幾團黑火,她看見洛炎朝她走過來,袖口裡掉出一柄短劍。

她大喊他,他好像渾然不覺,妖邪鬼魅似的大手挾著她的脖子,那短劍觸地發出一聲輕響,洛炎拾起劍,竟是向她的心口刺來。

“啊——”

她驚醒,一頭撞進了洛炎的懷裡,心有餘悸中,只聽耳邊是他的一聲嘆息:“你如此執著這柄劍,我贈你好不好。”

他方才竟是按捺不住,出手探了她的夢。

可她好像睡意未醒,半眯著眼睛,小腦袋不客氣地蹭著他的胸口。

他俯身將她安置好,又把袖口裡的短劍放在她的枕邊,語聲極低像是夢囈:“我這一生,從未做過後悔莫及之事,以前仙友們常議論,猜我定是悔不該收靖瑤為徒的,其實我沒悔過,靖瑤尋得意中人,我挺為她高興,若說真有什麼想起來覺得後悔的事,便是那日在御園,你還是一棵化不成人形的小蔥時,我一時不忍,將你帶回了朝暉殿。”

末了還是一聲嘆息,這番話,也不知她聽見了沒有。

可是他卻想明白了一件事,這情劫,他恐怕渡不過去了。

那日後,他便在尋一個機緣,有一回女仙們議論:“洛炎仙君與他那小弟子,日日形影不離,依我看,定然是生了什麼說不得的情意。”蔥白一時不忿上前理論,本是一樁小事,他偏抓住不放,當晚硬是冷著臉說:“經此一事,我始知你生性狂悖,不宜再做朝暉殿的弟子,明日我替你尋個合適的去處,你我師徒就此緣盡。”說罷拂袖,不等她回答,人影一晃就沒了。

燈芯應聲炸開一朵燈花,燭影搖曳。

他頭一次對她說這樣的重話。

蔥白心裡一緊,茫茫然追出門去,情急之下被門框絆倒,額上結結實實磕破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眼淚更是“啪嗒啪嗒”滴落一地,她有些想不明白,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數年朝夕相伴,她曾想過,哪怕一輩子只做他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仙侍,哪怕每日端茶、研磨,只要能待在他身側,只要能悄悄瞧他一眼……

可是如今,就連這些都成了奢求。

她不知,雲影深處,洛炎垂下眼,十指緊握成拳,終是駕起雲來,頭也不回地朝凌霄寶殿去了。

沒有人知道他與天帝說了什麼。

那時他估摸是想,“情”字傷人傷己,既然招惹不起,那就逃吧。

第二日,天帝忽然降下旨意,將朝暉殿諸人遣散,火神洛炎謫降為下界一方土地仙君,自此看守三座火焰山,無旨不得重回天庭。

消息還沒傳來,早有仙官領了典冊,一道一道地宣讀眾人以後的去處。

蔥白排到最後,領的差事也最輕鬆,是去太上老君的兜率宮看守煉丹爐的火候。

那日他說,她與他師徒緣盡,要替她尋個合適的去處,原是如此。

他為她安排了一世安穩,做天庭裡與世無爭的小仙子,可她卻偏不領情,求了仙官代她回稟天帝:“蔥白不願去兜率宮,求天帝成全。”

話音落下,引得仙侍們一片譁然。

傳旨的仙官一怔:“你不願去兜率宮,難不成要在這座空殿裡守著,你可知,火神已經被貶到下界做土地去了,天帝有旨,不准他再回來了。”

蔥白一驚:“他犯了何錯?”

仙官搖搖頭:“只聽說旨意是他自己請的,也如你方才所說,口口聲聲求天帝成全。”

9

下界,火焰山口,烈焰翻騰洶湧,滾滾濃煙直上九天。

洛炎斜倚在一棵老樹上,閉目小憩。鬱鬱蔥蔥的枝葉間,只隱約有一截緋紅衣角垂下來,隨著火焰山口的烈焰薰風,颯颯而舞。

山林裡的飛禽走獸早已四散而去,原本極靜謐的四周,卻忽有腳步聲響起。

他睜開眼來,視線盡頭,立著一個蔥綠色的影子。

她朝他一笑,嘴角泛起小小梨渦:“方才,我把太上老君的一爐仙丹燒焦了,他一生氣,就罰我下界來了。”

蔥白邊說,人已經走到洛炎面前,還故意賣了個關子:“下界之前,天帝召我前去,對我說了一句話,你猜是什麼。”

洛炎掩唇輕咳,彷彿心事被看穿一樣無措。

她眨眨眼:“天帝說,既然仙家富貴皆不看在你們眼裡,又何須我成全。”

如今皆大歡喜,只是可惜了太上老君的一爐好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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