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铁上听邻座女孩描述“狐狸精”面相


本以为独自乘火车出差会很无聊,谁知道时代不同了,科技改变生活,和陌生人一起旅行其实很有意思的。现在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手机,他们随时随地和别人通电话,在火车车厢窄小的空间里,你会不得不听到很多精彩故事。

真的,如果你想知道跟你同一车厢前后几排陌生旅客是干什么的、甚至姓甚名谁,根本不用搭讪询问,一会儿就全知道了:一会儿这个人拿出手机跟人通话,一会儿那个人跟人通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刻意压低声音回避隐瞒,不到半小时,他们自己就全说出来了!

坐在我后排的一个女孩,在火车开动之后一分钟不到就开始给她的朋友打电话。本来是跟她的好朋友倾诉衷肠的,但她基本上是对着她面前两张高背座椅的缝隙说的,正好我的耳朵就在那附近(刚巧那天乘车人少,我和她一人占一排),我只好被迫成为她的知己了。


电话女孩(其实她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她在引用别人的话时说了好几次,但我就不说了,毕竟我是作为人家的闺蜜听来的,得积点口德,只称她为“电话女孩”吧)说,她的男友刚刚变成前男友、被一个“狐狸精”撬走了。那个狐狸精有名有姓(这里也不说了),显然她很熟悉,听她电话的好朋友(名字我也听来了)则不认识“狐狸精”,所以她就作了生动描述。

由于她情绪激动,难免有些语无伦次,但应该说她叙述的重点还是很突出的,让我很容易作出概括。并且,女孩的描写非常精彩,总让我浮想联翩,脑海里游走着一批文学名著中的“狐狸精”。我听得那么真切、联想那么真切,就默默地根据她的描述,把“狐狸精”的特点作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梳理。

说真的,作为旁观者得公正客观,其实“狐狸精”蛮好的,我甚至认为,作为女人,就应该成为这样一个“狐狸精”。甚至我都想打断电话女孩的叙述,跟她要那个“狐狸精”的电话号码,因为这样的狐狸精,我也想要一个呢……

是的,我必须承认,如果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的话,那么真正能够征服男人并抓住他们灵魂的女人,就是那些狐狸精!

根据电话女孩作为受害者的意见,“狐狸精”可以定义为:善于运用各种手段勾引男人的“风骚”、“淫荡”、“无耻”女人。“狐狸精”可能是漂亮的,但通常是不被承认的。但也可以说,说狐狸精不漂亮是合适的,因为她们从来不靠漂亮取胜,她们靠的是手段(其实是魅力,电话女孩也承认“狐狸精”魅力不凡)。我认为,这个“狐狸精”简直是为大多数不漂亮的普通女人创造了光辉的榜样,我相信,只要学会这些手段,每个普通女人都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狐狸精”大概有以下五个品种:

第一,媚狐。

"媚”是杰出作家骆宾王最早发现并定义的,他创造了一个词叫做“狐媚”(见《讨武曌檄》一文,原话是“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也就是“狐狸精之媚”,专门用来形容“狐狸精”这一绝招的。

媚是从女人生命里,按电话女孩的描述,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东西,它是一种有色的、穿透力极强的光线,一缕毒性强烈的轻烟(多么奇特的想象力!),直接刺激男人的性意识,使他陷入奋不顾身、视死如归的激昂状态。“媚”里边隐藏着欣赏、吸引、取悦、痴迷等等物质,它与万有引力、重力加速度等定律有关,是物质之间力量作用的一种

特殊方式。它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特性,一些宿命的神秘光环回旋在“媚”的主客体之间,后天的学习虽然也极有效,但需要很强的悟性,并且终究影响效果和质量。比如,有的人划不清施媚与讨好、顺从等等的界限,很容易变成东施效颦。

媚的近义词是温柔,或者说表面上看像是温柔,差别主要是在程度和力度大上。一般来说,“温柔”对男人的打击可以达到心脏的浅表层,最多到中间,而“狐媚”则可以在穿透心脏之后进入骨髓——因为它出自骨髓,所以还要进入骨髓。当一个千娇百媚、小鸟依人的女人用眼神、笑容、泪水、语言、性的利箭向一个男人发射过来的时候,你会听到他的身体里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那是他的骨头酥软碎裂的声音:这时候,不管多么刚硬的男人,都可能像严重风化的山体一样颤颤巍巍的,随时可能坍塌成粉末。这个电话女孩是天才的文学家啊!

"媚”的贬义用法即“风骚”——当一个女人的施媚行为引起了嫉妒,便会得到这顶桂冠给她;反过来说,如果有人说你是“风骚”女人,你的“媚”力可能就差不多到位了。

媚狐代表人物:武媚娘,参阅潘迎紫主演的电视剧《武则天》(可与泽塔·琼斯主演的《风流女皇》对照一下,叶卡捷琳娜是俄国特色的武则天)。找不到的话,看看刘晓庆、范冰冰演的《武则天》也行。

第二,妖狐。


"狐狸精”有个同义词叫做“妖精”,妖自然是她们的特性。

“妖”也是那些女人的难以言说的性状。它指的是女人天生具有或后天装饰出来的蛊惑男人的轻灵、柔软、奇幻、迷离的气质和状态。狐狸精之妖,首先反映在身材苗条、姿态轻盈婀娜、腰肢灵活方面,长着所谓“水蛇腰”的女人就因为腰肢扭起来方便自然而常常被称为“妖精”。近年出现的所谓“骨感美人”,也是“妖”的一种外部特征。所以妖气也是从骨髓里边散发出来,并且要让对方骨折的。

其次,妖是一些足以激发性感的言行举止,反映的是“狐狸精”的在灵魂生活中的轻盈婀娜。可能跟某种新奇的穿着打扮有关,可能跟某些独特的肢体动作有关,也可能跟许多怪异的语言词汇有关,表面上也可能是被动的、不动声色的,实际上极其活跃,具有强烈的挑衅性和诱惑力,谁沾上谁就死路一条。

妖的贬义用法最接近“淫荡”、“无耻”。按照女孩的意见,狐狸精勾引男人最根本的手段就是无耻地奉献肉体。我完全不能同意这个意见。我一边听,一边自己在心里和她争论起来。我认为“妖”虽然与性有关,但妖与“无耻”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无耻的性勾引至多能抓住肉体、甚至未必能抓住,而妖则可以抓住灵魂,真正很妖的狐狸精总是善于把性上升为足以摧毁灵魂的艺术。妖狐主要不是使男人肾上腺素乱流,而是让他魂不守舍、死去活来。所以,当一个女人一旦涉嫌“淫荡”和“无耻”,很可能你的魅力已经达到较高境界了。

妖狐代表人物:卡门(一译嘉尔曼),见傅雷译梅里美的小说《嘉尔曼》。另请参阅俄国作家普宁的短篇小说《轻盈的气息》(所谓“轻盈的气息”正是一种纯净的“妖气”)。

第三,野狐。


"野”是指狐狸精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张狂恣肆的个性,通常表现为未经世俗污染的清纯自然、自由洒脱。一听她说话,你就会觉得她像一棵来自辽阔草原的野生植物,散发出来的是原始的野性的气味;她的举止像童蒙未凿的少儿,“咯咯咯咯”,放肆地纵声大笑,许多人觉得疯疯癫癫的,但又总是透出喜人的清新爽快,她一出现,空气顿时就会活跃起来,感染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突然有了活力,不由自主地想跟着蹦蹦跳跳。

“野”的贬义是野蛮,不守规矩、不讲道理,极限是无耻。有“耻”的人当然是很难成为狐狸精的,因为“有耻”就是懂得遵守道德,而中国道德对女人的规范是极为严格的,时时处处循规蹈矩的女人虽然也可以可爱,但对男人难以产生刺激。但如果走到另一极端,超越了这些规范的界限,就是“非礼”和“无耻”,男人未必承受得起。狐狸精之所以成为狐狸精,就是善于在道学家制定的规范附近打擦边球,敢于挑战规矩,常常有所突破,在有“耻”和无耻的交界地带来回穿梭,她玩的就是心跳,她过把瘾就死,就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吊得他半死不活了。

野狐代表人物:金子,见曹禺的剧本《原野》;简爱,见夏绿蒂·勃朗特的《简爱》。

第四,忧狐。


世界有文学,少女多忧伤。最优秀的作家都知道,要想让自己的作品更吸引人,就必须把女主角设定为多愁善感、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经常以泪洗面的女人。曹雪芹大师正是这样的杰出代表。那个林黛玉,噙着泪花念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们的眼泪就跟着“唰”地下来了,不知不觉地就激发起我们怜香惜玉的丝丝柔情,不知不觉地,我们就迷上她了。

狐狸精们通常都是忧郁、忧伤的,因为庸俗琐碎的现实总是挫伤她们敏锐细腻的触角,令她们感觉到尖锐莫名的疼痛,总是存在于远处的美好生活幽幽地传来诱惑的呼唤,遥遥无期的期待把希望和绝望像毒药一样抹在她们的伤口上。一看到隐藏在她们眼睛里那一道伤痕,男人就会像狼找到了血迹一样赶紧用舌头去舔,就会像侦探找到了线索,迫不及待地要解开她的心灵之谜。

忧狐代表人物:林黛玉,见曹雪芹的《红楼梦》。

第五,肉狐。


电话女孩始终强调狐狸精的要害是依凭上帝恩赐给她的丰乳肥臀,这似乎又使狐狸精的“狐性”变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不能不承认,狐狸精的外在条件还是客观存在的,甚至也是极为重要的。女孩十分恰当地引用了马克思《资本论》中的一段名言,用来比方女人肉感对男人的影响力。我百度了一下,《资本论》在一个脚注里引用了英国经济学家托·约·登宁的话:“一旦有了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如果有了20%的利润,它就会活跃起来;有了50%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而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为了300%的利润,它就不惜冒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女孩套用这个公式描述道:女人拥有D罩杯时,男人就活跃起来,E罩杯让男人铤而走险,F罩杯让男人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G罩杯让男人甘冒绞首的危险。电话女孩认定,男人对肉狐是没有抵抗力的,只要稍有一点肉感的强度和卖弄肉感的力度……这回我没有联想到什么文学形象,倒是想直接见到狐狸精本人,看看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是手机没电了,她结束了她的叙述。有一次我假装起身回头看一下厕所有没有人,顺便看了她一眼。她挺漂亮的。她口齿如此伶俐,我猜想她上大学时一定是参加国际大专辩论赛的最佳辩手。我听得完全入了迷,她的讲述绝对是当众打电话的陌生旅客中最值得一听的……(本文配图来自网络,侵权即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