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三堂哥

在我的故乡万家山及左右的村里谁不知道三堂。你看,那是万家山的三堂。最可恶的有些女人骂男人说:"你还不如万家山的三堂。"


三堂,是万家山大房人,祖先在硬山住,以后搬到下山,几易其扯,最终在邹家能能安了家,扎了根。佃农出身,他的父亲年轻时给高里院我大爷,即大名鼎鼎的万主任当马夫。

三堂弟兄三人,他是老三,母亲在生下他半岁左右病死了。后来,老大,老二均成家,他和父亲过着。由于缺少人的指教,在农业社只是放羊。早上起来在一个布一袋里装一片先麦面田馍,提一条鞭子,给老五父当帮手。把羊赶到红崖沟里,中午在沟里爬下喝一气凉水,再吃点干馍。到下午日落西山时,和老五父把羊赶回来圈在窑下的"牛羊上山"的羊圈里,门一拴,一天完事了。至于羊多一只少一只,羊肥瘦如何,母羊啥时下羔,诸如此类问题与他无关。老五父曾叫他学写"一,二,三,四……"这些数字,教了几年也学不会,再后来也就再没兴趣和口舌教他了。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到到中国的八十年代初期。生产队解散了,分产到户,羊没了,自然三堂的放羊生涯也就终止了。


他属龙的,一九五二年生的。那时,也三十岁了,比他麻利的还打光棍呢,给他那里还有女人。你只要能吃饱就不错,女人婚姻的事你也就别想了吧。那时我们学生娃下午放学都要去割草,我们常常见他背着背篼。头抬得挺高,两只眼晴半眯着,胡子一年四季晓不得刮。他哥实在看不过着,连头发,胡子一齐刮得光光的。戴得不知道谁送的那顶蓝帽子油腻都渗出来。也不知道洗。把手不管春夏秋冬都统进袖子里,两个脚很大,穿一双破布鞋,两个脚张开,不紧不慢地走在十字路。我们小孩子故意把他的草偷几把,放在自已的背篓里,他也不知道,继续张哈哈地笑。

最便我不能忘却的是他说的一句话,"谁能把我引上走回城,要一些衣服。"当他说这话时,我们小孩子只是笑一笑,知道是不可能的。也许是时势造英雄吧,三堂在农业社只会放羊其他都不会干的人,以后也陆续学会了干其他一些简单的农活。种地时,他就打胡曲。收麦时,也能慢慢地学着割一些,尽管很慢,割一把丢半把的。也学会了挑水,填炕,给牲口铲圈,做饭时也偶尔帮孙女小华烧火。

后来,我不上学了,到城市里打工,偶尔回家,看见他蹴在崖边上,端着大洋碗在喝汤。"大明,回来了,你把我引上走一回城,要一些衣裳,我没一件新衣服。"我只是笑一笑哄他"能行"。

有时,我闲了到上面去玩,见他在外面住着一间草房,旁边是牲口圈,养着一匹红马,在粪场里晒了一堆一堆的馬粪,他跪在炕眼门在填炕,炕上的草席也烂了,只是一床破棉,心里很是不安的。同样是人,他咱就这么可怜,小时失去母爱,以后,父亲忙着生计,缺少教养,到后来,更谈不上爱情,婚姻,家庭。其他他不笨,只是缺少其他人所具备的家庭条件。父亲也常常把自己,包括我穿的一些旧衣服,鞋子给他穿,扔了怪可惜的。

每当我回想时,他见到我时,也常常是那句话,"谁能把他引上走一回城,要些衣服穿。"这句话说了不知多少遍,不知多少年,逢人就说。谁能做到呢。没有人做到。这也许是他的梦想吧。

九九年秋天,我在市上打工,有一个张家寨的亲戚来找我有点事。闲聊中说,万家山的三堂死了。把我惊的站起来,忙问其因。种麦时,那一天下起大雨,人都往回赶。他到家时院里子积满了水,一根电线断了,落在院子里,他不知道用手去捞,被电击倒在水里,雨停了,他也走了……


我透过模糊的泪水,仿佛看见他仍站在崖边上,端着碗在喝汤。仿佛还在说那句说了一輩子的话,,"谁能把我引上走一回城,要些衣服。"这也许是他一辈子唯一的愿望。但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论辈份,我还要叫他哥呢,在活着的时候,只是叫他三堂,尽管父母多次批评我,三堂,不能叫名,应叫哥。但我从没叫他一声哥。

安息吧,三堂,安息吧,我的邻居三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