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治愈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归来。

真正从容的人情和世故,都深藏着一段百转千回的岁月;真正坦然的百转与千回,都深藏着一种治愈的力量。

那些让人魂牵梦绕的念想记挂,总能以喜出望外的方式治愈灵魂。那些让人撕心裂肺的情愫爱恋,总能以兜兜转转的方式回归原点。

譬如爱情,亲情,友情。以及世间诸情。

有一种归来,叫做刹那便是永恒。


嗜荤茹素,快食慢饮,美食遍地的潮汕民间素有节日吃粿的习俗。但吃遍百味粿食,味蕾却唯独对红桃粿刻骨铭心。无他,皆因红桃粿是奶奶在世时留给我的终极味蕾念想。

潮汕民间习俗,凡时年八节,几乎家家产户都要做红桃粿。做红桃粿的粿皮很讲究,用一个大锅盛水,水和米粉的比例要恰到好处,水多一点会糊掉,水少一点又揉不到一起。比例要求极为严格。1斤梗米粉、1.1斤水,等水煮开了,放上一点红花末。然后把火捻小,只有蟹目水的样子,水尚未沸腾时,再将米粉轻轻地倒进去,这样使米粉浮在水上面,要是沉到锅底,就会着底烧焦。小火焖10分钟,起锅搅拌,再倒在一个大钵子上,用手不停地揉搓着,怕凉了那皮揉不粘合,等揉好之后,要再放一两勺凉水,叫做开水。开了水后再接着揉搓,说这样皮会更好吃,这是先辈不知试了几代人才总结出来的经验,无书可查,无理论可讲,凭着感觉一代一代传下来,所以不同悟性的人,搓出来的粿皮效果迥异。而四里八乡能把粿皮烹得恰到好处,柔韧弹口的,便是我那心灵手巧、秀外慧中的祖母了。

中国人讲究长子嫡孙,奶奶尤甚。每次过年回乡,祖母便提前数天备好粿皮,捣好碎花生,再用高压锅烹好红豆沙,掐指算好我回家的日子,在那天之前的24小时之内,包好花生红豆馅,再将红桃粿上色、蒸好,火光明灭与热泪盈眶间,用这最家常却又最热气腾腾的手作之物,熨帖游子思乡恋家的味蕾。婶婶偷偷告诉我,这锅红亮艳丽香气缭绕的红桃粿,每每会因我的行程延误,而回锅重蒸了不知多少回。而祖母那双满是皱褶的手,也因为不断地搓粿皮、端蒸炉而愈加浸润了岁月的痕迹。

因为身为长孙的缘故,笃信传统的祖母总是将红桃粿出炉后的首批品尝资格,授予了被众弟妹捧为“老大”的我。弟妹们若有“偷吃”之心,定必遭致祖母的厉声斥责。那种受宠若惊的飘然感觉夹杂着弟妹们颇具怨念的微词,笼罩着祖母欣慰而和煦的温暖眼神,勾勒出少年时最魔幻却又温馨无比的亲情现实主义映画。


大学毕业后,祖母突遭横祸离世,那帧帧魔幻现实主义的温馨画面,便随着泪眼婆娑撕心裂肺,每每在脑海心田不断循环演绎,却苦于找不到出口排解。直至一次返乡过年,婶婶端上一锅红桃粿供我品尝。入口刹那,那种柔韧可口的熟悉感觉,竟让我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祖母的遗像前,婶婶压低声音说道,“是按照你奶奶的开粉比例和烹制方式手作而成的,奶奶生前说过,大孙子只吃这么柔韧的红桃粿!”霎时间,鼻子一酸,一种祖母重生的感觉扑面而来。这一瞬,温馨、感动、伤怀,糅杂着味蕾上的柔韧、甜蜜、爽口不断蔓延,百感交集,百味杂陈。但一种感觉却分外强烈,那便是祖母仿佛从未离开过。

突然明白,刹那便是永恒,离去仍能回归。

释迦牟尼说过:“无论你遇见谁,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这个人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


是的,有些相遇是为了离别,有些重逢是为了厮守。你所遇见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