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我一生的黄金时代

王小波说:“《黄金时代》是我的宠儿。”


于时光罅隙间重新拜读了他的宠儿。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在灰色调的文革期间,北京知青王二与北医大毕业生陈清扬被发配到荒僻的云南农村。两人为了“伟大友谊”,私奔逃匿到山上。后来下山自首,不断地遭到批斗、被逼上交交代材料。那是一个反禁欲的时代,每个人都必须恪守“人性道德”。在上级领导蠢蠢欲动的要求之下,他们索性成了“专业写手”,专门交代男女关系,而且被要求写得越详细越好。


这是属于21岁王二的“黄金时代”,也是属于26岁有夫之妇陈清扬的“黄金时代”。



1.生命枷锁


《孟子》曰:“食色性也。”《礼记》曰:“饮食男女,人之欲存焉。”古人早已强调性乃人之本能。


近代作家郁达夫也说:“种种情欲中间,最强而有力,直接摇动我们的内部生命的,是爱欲之情。诸本能之中,对我们的生命最危险同时又最重要的,是性的本能。”


在当代,王小波也尊重性,“每个人的本性都是好吃懒做,好色贪淫”,因此他的文字中总有铺天盖地的关于欲望的描写,读之字字皆是荷尔蒙的味道。


小说《黄金时代》中,王小波把“伟大友谊”这种形而上的概念作为小说的线索。对陈清扬来说,“伟大友谊是一种诺言”,是“像咒语”一般的信仰,最后陈清扬也因为实践了“伟大友谊”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王二——究其终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陈清扬是爱上了纯粹的精神自由。


而对王二,“为了伟大的友谊,我还能光着屁股上街跑三圈。我这个人,一向不大知道要脸。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黄金时代。”最后,阔别已久的他们再次重温“伟大友谊”时,更多的也是精神自由的交媾。


“伟大友谊”是王二和陈清扬在人生黄金时代构建的一个的精神堡垒,别人无法用暴力攻陷;也是王小波试图突破生命枷锁的一把金钥匙,以来诠释人生的黄金时代。


他的黄金时代是对放浪形骸的性的突破,更是对象征精神极乐的自由的追求。我们无时无刻不活在枷锁中。什么是将我们囚禁于暗无天日之下的人生枷锁?什么是即便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企求去抵达的极乐世界?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灵魂的拷问。



2.黑色幽默


王小波写性而不俗的最重要原因是其特立独行的黑色幽默笔调,这种笔调以荒诞不羁的口吻再现文革时代人性压抑的状况,展现出国人更深层与致命的劣根性。


小说用于表现黑色幽默的手法不乏其一。这里我想提提作者独有的伪逻辑的逻辑思维:王小波能把道理讲得透彻而极致,读来令人畅快淋漓;同时他的逻辑又是那种天罗地网而又无可辩驳的歪理。


比如,最初被诬陷为“破鞋”的陈清扬要王二证明她不是“破鞋”时,王二就搬出一大段理由来证明她就是个破鞋:


“大家说你偷了汉,你就是偷了汉,没什么道理可讲。大家说你偷了汉,你就是偷了汉,这也没什么道理可讲。至于大家为什么要说你是破鞋,照我看是这样:大家都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汉,就该面色黝黑,乳房下垂。而你脸不黑而且白,乳房不下垂而且高耸,所以你是破鞋。假如你不想当破鞋,就要把脸弄黑,把乳房弄下垂,以后别人就不说你是破鞋。当然这样很吃亏,假如你不想吃亏,就该去偷个汉来。这样你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破鞋。别人没有义务先弄明白你是否偷汉再决定是否管你叫破鞋。你倒有义务叫别人无法叫你破鞋。”


当然,这种思维逻辑只适合那个三人成虎不讲证词的年代,或者在王二的精神世界中。



3.黄金时代


张伯存于《不应扯上王小波》中写下的这样一段话:


“他们在原始森林随心所欲的生活以及被收审挨斗表现了钳制与反抗、命运设置与反设置、情感萎缩与生命激情、权力场与精神自由、健康的性与政治对性的专制之间的针锋相对的冲突及特定年代里中国人集体的窥淫癖、施虐/受虐畸形性心理。王二和陈清扬的轻松游戏消解了一切神圣、虚伪、道貌岸然……王小波以戏剧性的反讽笔调宣告了他们与疯狂势力冲突中的不可战胜。”


这是对《黄金时代》最好的注解;而《黄金时代》是对王小波最好的注解。


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如同他在《万寿寺》中说的那样:“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王小波足以因李银河赢得了此生此世,否则他的爱情不会像生命那样刻骨铭心;足以因构造了一个精神家园而拥有了诗意的自由世界,否则他的文字也不会像堂吉诃德骑士那样浪漫。


我一直把“深邃的头脑,有趣的魂灵”视为思想与人生的最高境界,至少在现阶段是如此。而恰好,王小波当之无愧。



作者:李子,读成全经典的经典,写不成文字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