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在找你吗(短篇小说)


出差偶然路过这里,忽然想起还有个老同学汤丽就居住在这座城市。都十多年不曾谋面啦,苗小瑶就有了想去拜访拜访这位老同学的念头。

苗小瑶心中充满着感慨。大学期间,她和汤丽可是标标准准的一对死党。毕业后,随着大家各自飘散到不同的城市,彼此间的联络也就越来越寡淡了。如今踏上汤丽的地盘,忽然想起,苗小瑶内心可谓浮想联翩期待万千。

苗小瑶迅速地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找了半天,还算好,汤丽的号码还在手机里健康地存活着。苗小瑶心情忐忑地把手指摁了下去。

韩红的一曲青藏高原的歌声在对方的手机里高亢地响着。可是任凭韩红在电话里怎么声嘶力竭,却是没人理睬,直到“这就是青藏高原……”的高音尖锐地飙起时,对方才磨磨唧唧地摁了接通键。

真是早不接晚不接,这电话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由于韩红的高音刚刚起来,铃声忽然被掐,那高音就没机会下来了,这就让苗小瑶感到嗓子眼似乎一直有个东西卡在那里出不来,非常的不爽。

“哪——位——呀?”电话那头的声音,犹犹豫豫,断断续续,似乎充满着警惕。

“你猜!”苗小瑶得意地说。

想象的出,电话另一端那个家伙的脸上应该是挂着个硕大的问号,同时还伴有一丝恼怒,因为紧接着苗小瑶就听到了一句冷冷的、生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猜不出,这会正忙着哩,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苗小瑶这才慌了神,赶忙自报家门:“是我——苗小瑶,老同学——你忘啦?”

“苗——小——瑶——?”电话里拖着一个长长的大问号,“你是苗小瑶?确定是苗小瑶——?”

苗小瑶的脸部肌肉瞬间松弛下来,她哈哈笑着,说:“真的是苗小瑶,老同学,我刚好到这边出差,想顺道来看看你呢,有空吗伙计?”

“啊呀呀,原来是你这个家伙,你怎么流窜到我这来啦?有空,有空。”汤丽似乎终于缓过神来了,电话中的她在不停地咋呼着,似乎往日那股大大咧咧的疯劲又原形毕露了。

汤丽告诉苗小瑶,她就住在思贤路128号。由于这会正好忙着应付一个客户,不能亲自迎接,只好劳驾你自己过来了。汤丽说,思贤路128号其实也不复杂,很好找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考虑到苗小瑶没来过这座城市,深怕她找不着路,为慎重起见,汤丽还是仔细关照着苗小瑶:“你来时就乘地铁一号线,别打车了,地铁比出租车快而且还方便,你乘到思贤路站下就可以了,从五号口出站,然后向前走四百五十米左右,左拐,再步行三百五十米左右就到了。很好找的。你到的时候给个电话,晚上找个馆子,咱们一块吃个饭,好好叙一叙。”

听了汤丽的仔细介绍,苗小瑶兴冲冲地说:“好的,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苗小瑶的思绪立刻飘回了十多年前。

那时候的汤丽,漂亮、活泼,始终是班上的焦点,大家都认为凭着汤丽的能力,毕业后不管做什么工作,她一定能够很成功。随着毕业后各奔东西,再加上各自成家立业后,工作上、生活上的各种琐事猬集,大家相互联系越来越少了。如今,一晃眼已是十多年了。也不知汤丽生活得怎样?是否如大家当初所猜想的那样非常成功?苗小瑶想象着。

因为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苗小瑶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新奇。大家说着和自己不一样的方言,迈着各自匆匆的步伐,苗小瑶甚至感到,就连这座城市道路两旁的绿色植物和自己所生活的城市也是大相径庭的。

忽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苗小瑶觉着自己的手脚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利索了,特别让她深感头大的是,她似乎永远也摸不准这座城市的具体方位。

按照汤丽的提醒,苗小瑶很快就乘上了地铁一号线。

其实,苗小瑶从所处的站点乘到思贤路站,总共也就八站路,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乘地铁的人很多,大家推来挤去。到站后,乘客都朝出口涌去,窄窄的闸机口立时就显得有些拥挤。

或许人多缺氧的缘故,苗小瑶觉得头有些晕。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缓慢地挪动着步伐,苗小瑶费了好大的劲才挪到闸机口。

验票,出站。找到五号出口,乘上电扶梯,一切顺利。

出了地铁口,苗小瑶并没有急着走,她站在地铁口处左右观望着。面对着眼前这条陌生的马路,苗小瑶忽然感到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苗小瑶承认,自己是个标准的路盲症患者。

苗小瑶想起也不知在哪看到过一则趣闻,据说,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女人承认自己的方向感比较差,有百分之八十五的男人则认为自己的方向感很好。专家说这是因为人类在发育过程中,睾丸酮会参与大脑右半球的发育,而大脑右半球对应着人类的空间逻辑。所以说,对于方向感这个东西,男人先天就比女人占有优势。

苗小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很不幸自己就是属于那百分之五十自认为方向感比较差的女人!

为了保险起见,苗小瑶想自己得先找个人问一下路,免得多跑冤枉腿。正好在马路边,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正在等候着什么。

苗小瑶笑意盈盈地凑上前去:“您好,大嫂,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想问一下,去思贤路128号该怎么走啊?”

看着苗小瑶,那位大嫂却一脸茫然,她的表情木木的,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和她说话。

苗小瑶忽然意识到,由于刚刚来到这里,她的大脑频道还没有切换过来,刚刚说的居然是一口家乡话,大嫂可能并没有听明白。

苗小瑶不禁哑然失笑,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您好,大嫂,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想问一下,去思贤路128号该怎么走啊?”苗小瑶忙改用普通话把刚刚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苗小瑶就在心情愉悦地等待着大嫂的热心回答。

然而,让苗小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话刚说完,刚刚看上去还算和善的大嫂的脸上居然一下风云突变,大嫂非但没有热情地为她指路,反而狠狠地给了她一顿白眼。尤其让苗小瑶气愤的是,在瞪白眼的同时,这个大嫂嘴巴里居然还咕哝了一句粗话。虽然听不太明白对方讲什么,但瞧口型苗小瑶可以断定,那应该是一句全国通用的粗话。

怎么会是这样呢?不就是指个路嘛,不高兴帮忙就不帮呗,至于这样吹胡子瞪眼嘛!本来心情大好的苗小瑶顿感心中一阵拥堵。

苗小瑶傻傻地呆愣在那里,她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她觉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究竟是怎么啦?

苗小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啊!

苗小瑶刚刚还感觉蛮不错的心情立时变得有些郁闷起来。呆立了好一会,苗小瑶不停地慰藉着自己:其实在哪里,都有各种各样的人,这事也没必要往心里去!如此这般自我劝慰了一番,苗小瑶似乎觉得心情好多了。

待心情平复下来后,苗小瑶决定自己试着往前走。可是走了一会,苗小瑶心里终究还是感到没底,她也不知道这样走对不对。

就在苗小瑶犹犹豫豫抬头张望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大叔。

苗小瑶发现,大叔走路不紧不慢,步履从容,瞧上去似乎显得很绅士。苗小瑶内心就燃起了一股新的希望。

让苗小瑶欣喜的是,在和大叔一照面的瞬间,大叔居然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叔,您好,打扰您一下,我想问思贤路128号应该怎么走啊?”苗小瑶快步迎上前去说道。

大叔停下了脚步,大叔斜着眼端详着苗小瑶,他几乎是把苗小瑶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思贤路?128号?”

“对,思贤路,128号,我要找我的老同学。”苗小瑶快乐地说。

“哦——思贤路,128号!”大叔叨咕着,大叔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喏,姑娘,你从这往前走,大概走上个四五百步的样子,就会看到一条横马路,然后向左转弯,再走两三百步的样子,然后,你问问路人,差不多就要到啦!”

“哦——从这往前走?”苗小瑶用手指指脚下的大地,“从这往前走上个四五百步,就会看到一条横马路,然后向左转弯,再走两三百步的样子,然后问问路人?”

“是的,姑娘,快到的时候,你记得再找个路人问问,他应该会告诉你的。”大叔肯定地说。

苗小瑶笑了,她顿感心胸忽然开朗起来。谢过大叔,苗小瑶像个孩子似的一路蹦蹦跳跳着向前方走去。

微风软软地在耳际飘过。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大街上。道路两旁怒放的花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快乐地在枝头上跳跃着、鸣唱着。

蹦蹦跳跳地走了一会,苗小瑶忽然才发现自己忘记数步子了。但是苗小瑶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慌乱,她心想管它呢,继续朝前走吧!

又奔奔跳跳地朝前走了一会,苗小瑶果真发现了一条横马路。

“看到一条横马路后,然后向左转弯。”苗小瑶想到了大叔刚刚关照的话。几乎没怎么犹豫,也没有停留,苗小瑶就按照大叔的关照直接向左手的方向拐去。

估摸着又走了一百多步,苗小瑶想起大叔关照过的另一句话:快到的时候,再找个路人问问。

对的,是该再找个路人问问了。苗小瑶想。

让苗小瑶颇感诧异的是,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马路,此刻居然莫名地显得人烟稀少起来。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行人走过,看上去却又是那么步履匆匆。

苗小瑶知道,步履匆匆的行人不是合适的问路对象,他们有可能赶着去做什么重要的事,这些人多半没有心情和耐心来回答你的问题,弄不好他们还会呵斥你一顿,或者捉弄你一番也是很有可能的。苗小瑶认为,问路最好要找那些看似闲庭信步优哉游哉的人,这样得到帮助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

就在苗小瑶不断地寻找着合适目标的时候,一位大爷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吱吱呀呀地从她的面前驶过。苗小瑶心中不由一亮,眼前的大爷虽然不是步行,可是他的车骑得很慢,和步行差不多。再者,让苗小瑶放心的是,这位大爷的脸型看上去比较方正,算得上慈眉善目了,他应该属于和善之人。

苗小瑶赶紧凑上前去,她想招呼一下大爷仔细打听一下前方的路。

可是还没等苗小瑶开口,那大爷却自个下了车。苗小瑶正诧异着,发现大爷已经低头弯腰拨弄起了他的车轱辘来。原来,大爷的自行车恰巧坏了。

这就让苗小瑶显得有些左右为难起来,她本想问路的,可是人家的车却偏偏不合时宜地坏了。想想看,一个人碰上了倒霉的事,他的心里肯定正不爽着,假如凑上去硬拉着人家问路,这岂不是不识时务自讨没趣嘛!

但此时此刻,路上也没有更多的行人经过,想找个合适的人问路也绝非易事。苗小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硬着头皮低下身子凑到大爷的身旁。

“大爷,您——车坏啦?”苗小瑶粲粲地笑着,她努力地想着办法和大爷套着近乎。

“是啊,这破车,经常坏!”大爷忙里偷闲地回应着苗小瑶。

苗小瑶一听心便定了下来,听大爷的口气,他的心情似乎倒并没有受到车坏的影响。

“大爷您应该退休了吧?”苗小瑶没话找话地说,她想和大爷的感情再加深一码。

大爷把头略微抬了抬,他瞅了一眼苗小瑶,然后,大爷就一边掰着车轱辘一边叹息着:“什么退休不退休的,我这一辈子,压根就没找到过正经的工作,哪来退休这档事儿呢?”

苗小瑶脸颊倏地红了起来,她有点后悔,真是不该问这个的。

“我看您红光满面的,身体应该是蛮硬朗的,人上了年纪嘛,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苗小瑶搓了一下手掌,故作轻松地恭维着。

没想到大爷又微微抬起了头,他瞧着苗小瑶。大爷的脸上忽然就显得有些悲切:“姑娘说得太对了,人到了岁数,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你瞧我这红光满面的,就是因为血压一直压不下来,早上出门,我还特为量了一下,上压还是老样子160,下压还是100,医生说这种情况,比较麻烦……”

苗小瑶惊得张大了嘴巴,自己嘴巴怎么就这么贱啊,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苗小瑶觉得非常尴尬,整个人立时就处于一种进退失据的窘境。

耐心而又痛苦地听着大爷诉了一会苦,眼看着他的自行车也快修好了,苗小瑶想还是赶紧直奔主题吧,先把自己想要办的事给解决了再说。

“大爷,我想问您一下,从这里,去思贤路128号该怎么走哇?”

“哦,你要去那里呀?”大爷停止了修车,“去思贤路呐,说方便也方便,说不方便也不方便。说到底,我就是担心说给你听,又怕你走在半道上给忘了。这样吧,不如我给你画个路线图揣着,这样保险。”

说完,大爷就搓了搓手到处在找纸和笔,可是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着。笔苗小瑶身上倒是有一支的,可是纸却没有。大爷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似的,只见他哆哆嗦嗦地把上衣口袋里的一包香烟摸了出来。

苗小瑶发现,那烟盒里总共还剩下三根香烟。为了找一张纸可以用作画地图,那大爷干脆把剩下的三支香烟全部掏了出来。为了解决三根香烟出路的问题,大爷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只见他先在嘴巴上安排掉一根,点着火,接着又利索地给左右两边的耳朵上各夹上一根。

解决好了香烟的出路问题,大爷小心翼翼地把清空的烟盒拆开,抹平,铺好,开始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烟纸上画起了路线图。大爷一边画一边还仔细地为苗小瑶讲解着某些细节,就像课堂老师在给孩子们认真地上着地理课一般。

大爷刚刚修过自行车的手把烟纸摸得斑斑点点,由于大爷一边画还一边挠着额头,结果他的脸上也被涂得花里胡哨了。瞧大爷认真样,苗小瑶内心真是充满了感激。

大爷画得还算顺利,没费多大周折一幅路线图就递到了苗小瑶手中。虽然大爷对自己的作品并不是十分满意,但苗小瑶却是很知足。

拿着大爷画好的路线图,千恩万谢地和大爷作了告别。苗小瑶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着。苗小瑶走得很慢,她不时地拿出那幅路线图认真地比对着。

苗小瑶看得很仔细,苗小瑶觉得大爷这句话关照得真没错:要关注每一个细节!在苗小瑶看来,这其实不光是指走路,生活中其他的事情何尝也不是如此呢!人的一生中,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常常因为忽略了某个小细节,结果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苗小瑶觉得有些口渴,也觉得有些累,她正想先找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小憩片刻。这时,苗小瑶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不停地叫着:

“姑娘——姑娘——你停一停!”

苗小瑶吓了一跳,她扭转头一看,发现刚刚那位为自己指路的大爷正骑着自行车追赶着自己呢。

苗小瑶显得颇为疑惑,她看到大爷气喘吁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珠。

“姑娘,姑娘,真是对不住唉——刚刚忘了,在地图上应该要注明,走到第四条横马路,一定要向右手转弯——怕你误事儿,所以,又赶紧撵上来关照你一下。唉,上岁数了,就是忘性大!”

大爷唠唠叨叨着,满脸看上去都是歉意。

苗小瑶显得很诧异,她没料到会是这样。望着满头是汗的大爷,苗小瑶连连表示着谢意。

关照完这些,大爷的心似乎才放了下来,他微笑着又对苗小瑶说了句:“祝你顺利。”说完他就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了。

目送大爷慢慢远离,苗小瑶用手抚摸了一下额头,忽然间她就感到大脑涨得厉害。

苗小瑶觉得自己的大脑开始有些紊乱,苗小瑶好像已记不清自己到底已经走过了几条横马路了。四条?五条?还是六条七条?苗小瑶在努力地想着,但却是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苗小瑶显得有些迷惘,她想自己有可能走过头了,当然,或许还没有走到。苗小瑶想如果选择回过头重新再走一遍的话,那就意味着前面所有的努力都是前功尽弃了,如此苗小瑶自是心有不甘。

苗小瑶觉得,自己应该还是继续向前走。

也不知是自己走得太累了还是因为内心的焦急,苗小瑶开始感到浑身有些燥热。她干脆脱下了外套,又把袖子高高挽起。苗小瑶加快了步伐,她想无论如何自己得要抓紧时间了。

然而,走着走着,苗小瑶却发现自己刚刚似乎作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决定,因为,她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越来越偏离了目标轨道。特别让苗小瑶内心备受打击的是,她甚至越来越怀疑刚刚那位热心的大爷给她指引的行走路线其实是在兜一个很大的圆圈而已。

苗小瑶开始有些恐慌起来,她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苗小瑶在心里不断地发问着:怎么会是这样呢?

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这般盲目地走下去了!苗小瑶想,在没有弄清楚方向之前,如果贸然乱走的话,不仅找不到思贤路128号,而且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整个思路全部打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麻烦就更大了。

苗小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在努力地使自己镇静下来。

苗小瑶心中不住地默念着:安静,安静,千万不要慌乱!

如论如何,自己得要赶紧想个万全之策。苗小瑶想。

立于原地,苗小瑶打算好好把自己的思绪梳理一下,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可是让苗小瑶懊恼万分的是,任她再怎么努力,她的大脑却始终像一锅煮开的沸水般在不停地翻滚着。

苗小瑶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刚刚所走过的路,她想回到原点位置,也就是说回到来时的地方——地铁一号线五号出口处。虽然这个办法傻之又傻,但在目前这种一团乱麻的状况下,苗小瑶想,或许只有回到原点才能把自己的思路重新理清楚。

然而,很快苗小瑶既痛苦又失望地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幼稚和可笑了,不要说回到来时的起点了,经过几次折腾之后,她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已辨不清了,要想重新找回来时的起点,几乎比找到思贤路128号还要难。

如果说苗小瑶刚刚还能够自欺欺人强作镇静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已完全显得方寸大乱了。苗小瑶已无法做到镇静自若,一股恐慌之情在她的心中弥漫着。

苗小瑶惶恐不安地想,在这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地方,再这般折腾下去,自己完全有可能会迷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之中。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迷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后果会是怎样!

虽然对找回来时的路并不报多大的希望,但苗小瑶还是下意识地回转了身子,她想,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应该往回走。

苗小瑶一边忐忑不安地往回走,一边左右观察着,她多么希望能够有奇迹出现啊:在转角处,就是她苦苦要寻找的思贤路128号!

然而,幻想总归是幻想,奇迹没能在苗小瑶的眼前出现。甚至让苗小瑶更为抓狂的是,明明都是刚刚走过的回头路,可她竟然发现现在一切却又都是那么陌生,似乎自己脚下踏着的根本就是一条从没有走过的路。

苗小瑶脸上布满了愁云,她内心几乎要崩溃了。向前?向后?向左?向右?苗小瑶已完全变得六神无主。

就在苗小瑶感到绝望之际,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大哥忽然从面前走过。

见到这位大哥,处于惶恐不安中的苗小瑶就像在深水中沉浮了许久的人终于逮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哥,大哥,您好,您好!”苗小瑶飞快地追过去,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想去思贤路,128号,您能告诉我,应该怎么走啊?谢谢您啊!”

T恤大哥停下了脚步,他好奇地打量着苗小瑶,然后就微微笑了起来。

苗小瑶感到心中温暖了许多。苗小瑶像诉苦一样把自己刚刚所走的弯路唠叨了一遍。之所以如此,苗小瑶无非是想告诉对方,这一段路,她走得是多么辛苦。

瞧情形,T恤大哥是一个有涵养之人,他居然颇为耐心地听完了苗小瑶的诉说。

不过听完苗小瑶的诉说,T恤大哥却砸了一下嘴,他显得特别惋惜地说:“哦,你走的路线根本不对,你走的都是冤枉路,照你那样走,是永远也找不到思贤路128号的!”

“什么——?”苗小瑶差点晕倒,“怎么可能呢,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呀?”

“这样吧,去思贤路128号,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即便说清楚了,你可能也未必弄得明白,不如我带你过去吧。”T恤大哥热心地说道。

苗小瑶觉得T恤大哥说得太对了,这思贤路128号,说说好找,可真要找到还真是麻烦,自己兜了老半天,居然连个方向都没摸准。

现在,这T恤大哥说要亲自带领自己过去,苗小瑶怎能不感激万分呢!她万万没想到,在这几乎快要绝望之际,竟然会碰上这样一个如此热心之人!

没有丝毫的犹豫,两人很快就上路了。T恤大哥走在前,苗小瑶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苗小瑶心中既充满着感激又充满着忐忑。

“你是第一次到我们这来?”

“对的,正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不熟。”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

“是公干还是走亲访友?”

“呵呵,是公干夹带私活,出差之余,正好顺便去看望一下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我有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生活在这座城市。”

苗小瑶发现,眼前的这位T恤大哥,不仅热心,似乎还非常好奇。

“哦,你的同学是做什么的?”

“她是做服装生意的,听说做得还不错。”苗小瑶轻松地说。

然而,刚说出这句话,苗小瑶忽然又感到有些后悔。苗小瑶瞄了一眼T恤大哥,立刻又补了一句:“可惜,她今年做亏了,已经破产倒闭,现在过得很苦。”

“哦,原来是这样啊!”

苗小瑶感到T恤大哥似乎显得有些失望。T恤大哥问苗小瑶:“那你是做什么的呢?”

苗小瑶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她本想如实相告,忽而,苗小瑶灵机一动谎称说:“我是推销猪饲料的!”

T恤大哥感到很诧异,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美女,居然是到处推销猪饲料的。

接着,苗小瑶就开始向T恤大哥大倒苦水起来。苗小瑶说现在的猪饲料市场很难做,利润低,竞争很激烈,每年都有不少厂家在倒闭。末了,苗小瑶又问T恤大哥,你有没有认识的客户,如有可以推荐推荐一点,有提成的。

T恤大哥显得很无奈地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哪里有这样的客户资源啊!”

就这般,两人一前一后一边走一边聊着,苗小瑶开始关注起身边环境的变化来。

苗小瑶发现,虽然同样是面临着陌生的街景,但让苗小瑶感觉最大的差别是,现在,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稀少了,特别是让苗小瑶感到警觉的是,周围的建筑物也越来越少了。

街景的不断变化,也让苗小瑶的心情在不断变化着。

有股不祥之兆在苗小瑶的心头弥漫开来。莫名的,苗小瑶忽然感到害怕起来。

苗小瑶决定,赶快摆脱面前这个貌似古道热肠的男人!

可是,T恤大哥热情依旧,他依然走在前面热心地为苗小瑶带着路,并且,他还时不时见缝插针地向苗小瑶介绍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以及这座城市的各种特色风味小吃。说到开心处,他还兀自发出爽朗的笑声。

苗小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听他这个呢?她一边虚与委蛇地应付着一边在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又跟着T恤大哥走了一段路,苗小瑶终于鼓起了勇气对T恤大哥说:“谢谢您大哥,我好像已经突然想起去思贤路128号了,不用您再送啦,看看耽误了您这么长的时间,真是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苗小瑶的态度是诚恳的,感谢也是真诚的。苗小瑶希望尽量把谢绝的话说得顺畅、婉转、自然些。苗小瑶想,不管怎样,大家最好是好聚好散。

T恤大哥慢慢转过了身,他显得有些诧异,他停止了对这座城市的介绍,脸上似乎还流露着一股意犹未尽的遗憾。

“没事的,之前说好的,我还是把你送到目的地吧,你不熟悉这座城市,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苗小瑶内心不禁震颤了一下,说实在的,对方的坚持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真的不用了,大哥,非常感谢您,我能找到思贤路128号的,您还是请回吧,已经耽搁了您太多太多的时间啦,我真是万分抱歉哩!”苗小瑶说。

“没事的,没事的,你想多啦,说好要把你送到思贤路128号的,把你丢在半道上,我内心会不安的,何况前面也没有多少路了,很快就要到了!”

T恤大哥的执着让苗小瑶几乎快要崩溃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啊?如此热心之人,要么是傻瓜,要么就是别有企图的家伙!

苗小瑶浑身不由自主地发着一阵寒栗,对方愈是坚持,她愈是感到恐慌,面对这个像牛皮糖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男人,苗小瑶意识到自己已是身处危险之中了。

怎么办?总归不能一味地被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牵着鼻子走吧。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奋起自救!

可是,说说容易,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啊!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又如何能够在确保足够安全的前提下做到自救呢?

又跟着男人走了一会,苗小瑶左思右想着也琢磨不出什么好办法。面对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壮年男人,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苗小瑶焦急异常,无论如何,自己再也不能跟着这个男人走下去了,否则那是意味着自寻死路。

思索了许久,苗小瑶终于暗下决定:跑,撒开脚丫子拼命地跑!

苗小瑶觉得,跑虽然未必能够跑得掉,但苗小瑶认为,这总比傻乎乎地等着别人来收拾要强吧!

T恤大哥走在前,苗小瑶依然跟在他的身后。苗小瑶开始故意把脚步放缓,她慢慢地尝试着一点一点地和T恤大哥拉开距离。

走了一会,苗小瑶又悄悄弯下身子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拎在手中,她明白,脚下的高跟鞋是奔跑的大敌。苗小瑶认为,既然选择逃跑,就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后果就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的了。

让苗小瑶稍感欣慰的是,她的一举一动T恤大哥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他依然兴致盎然地走在前面专心致志地带着路。

苗小瑶几乎快要窒息了,她的心脏在胸腔内怦怦地乱跳着。苗小瑶感到心里既充满希望又充满着担忧。

就在这时,苗小瑶忽然感到眼前一亮——她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在嬉戏玩耍着。

小男孩的出现让苗小瑶心中一下子闪现了希望,苗小瑶认为,虽然仅仅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但这却是绝佳的机会。在苗小瑶看来,只要有人在,自己成功脱身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退一万步说,哪怕即便最终逃跑不成而落难,至少警方在办案的时候还有个目击证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乘着T恤男人没注意,苗小瑶开始没命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起来。

苗小瑶感到自己的长发往身后飘舞着,有大风在耳边不停地呼叫着。苗小瑶感到脚底下一阵钻心的疼痛,或许踩着了石块,或许踩着了玻璃渣。苗小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顾朝前奔跑着,拼命地奔跑着。

过了好一会,苗小瑶好像听到一句“怎么跑啦”的声音从身后隐隐约约地追溯而来。苗小瑶不敢扭头张望,也不想扭头张望。苗小瑶认为此时此刻,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拼命地奔跑……

苗小瑶终于停了下来,其实,她也是实在跑不动了。

苗小瑶弯着腰在那大口大口地干呕着,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惊魂未定的苗小瑶终于敢扭转头朝身后悄悄张望了一下。

苗小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安稳地放了下来,真是谢天谢地,那个T恤大哥并没有从身后追赶而来。

苗小瑶忽然感到脸颊处痒兮兮的,她随手抹了一下,苗小瑶发现自己手上抓着了一把模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