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养父母宠爱我十年,偶然看到张药方,才知他们对我有企图


大烨国,太医齐家,世代为国医,当代家主齐伦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深得皇室信赖。

历代医术,皆以内科为主,齐家也继承先祖望闻问切之术,于外科鲜少于闻。

但事皆有例外,齐府藏书阁内,有一黄纸包书,年代久远,载有一外科术,名《心外经》,引言为:心至竭,取同血之活心,替换代之,则愈。

1

暮色将至,齐府出门办事的丫鬟老妈陆续入府,伙食开始添柴,府内忙忙碌碌。

小翠匆忙从全福城回来,一进门,便听到小姐房中传出二小姐尖锐的讥讽声。

“郁金替代麝香,用党参替代人参,紫苑替代川贝母,仙茅替代鹿茸,啧,大姐,你可真会想。”

齐安灵正捧着齐安巧的记录本,年近十岁的孩子,身量不高,却气势十足,一副教育丫鬟的口吻在教育她的长姐,“大姐,我们为皇家诊病,用药是看疗效的,而不是怎么省钱,你这样实在有损我们齐家声誉。”

齐安巧施然站着任高不及肩的二小姐教训,似要张嘴辩解什么,却没说出声。

“还有,大姐,”齐安灵继续苦口婆心教诲,稚嫩的嗓音清脆又显出傲慢,“我们齐府,高门大户,你少去那种地方,没得给爹爹丢脸。”

安巧只是沉默,受着她的责难不发一言。

齐安灵看姐姐这态度,犹不爽快,转头正见挨进门来的小翠,抬抬下巴,“给你办事的丫鬟回来了,让人认出来了,更是丢脸!”

她向小翠睨了一眼,也教训起来,“你虽是伺候大姐,但我大姐糊涂,你不提点提点还帮她做这丢人现眼的事!”

小翠在这小祖宗面前只得诺诺称是。

“大姐以后切莫言这种事!”齐安灵向安巧发泄完一通,嘭地把本子丢到桌子上,气呼呼地走了。

室内一片寂静,齐安巧拾起记事本,慢慢翻动,半晌,似想起小翠,问:“事情出了纰漏?”

小翠点点头,小声道:“路上遇到了老爷和小小姐。”

齐安巧叹一口气,慢慢合上本子,眼神看向着窗外漠然不语。

她一番行径,无人理解,反遭责难,真是处处难,事事难。

她学医数年,天赋离小妹差得远,曾想勤能补拙,把这齐府医书翻了个遍,却依旧不能随父出诊,大烨国的华贵,似乎不能完全信任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

齐府也无去救治百姓的先例,富贵之人,怎能体会路边冻死之鬼的处境。

然安巧曾在一部医书中见过这样一句话:“医者仁心,普同天下”,天下太多的人,贵人,士人,民者,乞者,这些人在医者眼中,本应无高低贵贱之分。

渐暗的天色下,安巧一张脸上情绪难明,风轻拍窗棂,似乎在嘲笑她的幼稚,她的异想天开。

这幽深的情绪直延续到晚间开宴时分。

八宝鱼,红烧丸子,菜色一样一样上来,皆是安巧爱吃之物,齐安灵嘟着嘴,一下一下在米饭中插着筷子,“爹爹偏心。”

齐伦瞪她一眼,对着安巧浮起笑来,“再过半月是巧儿十六岁的生辰了,想要什么尽管对你母亲说。”

安巧一顿,确是生辰快到了,自己倒忘了,难为爹爹每年都记得,今年这么早就为她置办,她放下筷子,轻声道:“谢爹爹记得,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切不要费心了。”

母亲往她碗中夹了一块丸子,笑着说:“今日菜色是特地让王妈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十六岁可是个大生日,得好好过。”

齐安灵冷哼一声,“还有半个月,又不是今日过!”

齐伦并未理她,他这个小女儿,向来伶牙俐齿,又不肯吃半分亏,而大女儿又过分的安静,从不提什么要求。

虽安巧不要求,但他从来不会亏了她,每年生辰,采买物资,准备生辰礼,一切都办得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而今年……诸多事情,不知以后……

想到宫中的吩咐,今年的生日早早提前过吧,明日便让人去玉善堂拿那块翡翠玉给安巧当生辰礼吧,也算过了这生辰,来日事来日再说。想到这,他咳嗽一声。

“宫中有要事,这几日我不在府中,事情你们自己安排,想听曲明日该请人请人。”又对着安巧道:“有什么事找你母亲做主。”

小妹嘟着嘴,筷子一扔,“说好的陪我去香山寺。”

齐仑没有理她,对安巧说:“我之前吩咐你看的书记得看完。”

安巧小口嚼着饭,听话地点点头,在父亲面前,她向来不能如小妹那样肆意。

齐夫人似想起什么,脸色不豫地看着丈夫,“圣上若有什么不得意之事,若能推辞,便推辞了。”

齐伦向虚空拱了拱手,“朝堂之事,岂容与尔等妇人置喙。”

齐夫人冷哼一声,她这丈夫为人愚直,对皇室过分忠心,却从不晓得为家里计较。

“成儿的事,可别忘了。”齐夫人突然开口。

齐安巧低头吃饭不言语,齐安灵听到此也默默吃饭,她也知道这个没见过面的哥哥。

他们曾有过一个儿子,长到十几岁的年纪,已展现出在医术上的天赋,当时燕南之地出现役症,需要一精通医术之人坐阵主持,但去瘟疫之地,必冒险良多。

齐伦在宫中主持事务无法脱身,其他太医也没有合适人选,因齐成声名在外,皇上便与齐伦商量让十几岁的孩子出门历练,齐伦二话不说便让儿子上阵,却没想,疫情汹涌,齐成却在疫情中丧命了。

齐夫人每忆及此,便对齐父对皇家颇有怨言。

2

全福城是个好地方,天子脚下,众生云集,在这里富贵的人快顶天,而卑贱的人在泥里挣扎。

安巧去的地方叫求乞巷,巷如其名,是乞儿聚集的居所,也是全福城的泥土地,富人们绝不会愿意踏足。

她每年会出府去两三次,有时候送些冬衣,有时候送些食物,最重要的是给他们看病。

病痛对贫苦人来说,就是上天扔下来的灾难,连生存都有困难,更遑论看病。

生了病就扛着,熬过去或者死去。

她的医术说不上高明,但作为医术世家的人,比街头巷尾的大夫们确然能多不少见识。

给这些乞儿们看病,用小翠的话来说就是“金刚佛扫地,大材小用”。

妹妹总是不喜自己与这些人打交道,上次遣小翠送了些药,便被她抓了把柄,生生被训了一通。

爹爹虽从来不说,想来也是不喜,堂堂太医首院家的女子来这种地方医病,确是有失身份。

但她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医者仁心,普同天下”,对于行医人来说,眼中只有病人,而没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之说。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刚一落霜天气便迅疾地冷了下来,虽还未到寒冬,但干燥的空气早已令伤寒病大面积地蔓延。

她比预定的日子早几日出了府,本以为天气寒冷百姓们该在家休养,却不想街头巷尾热闹得很。

大烨国向来民风彪悍,言论自由,百姓们极爱八卦,街头巷尾到处传着皇室种种真实的不真实的秘辛。

最近热门讨论的是,七公主的招婿大事。

七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儿,也是他心中最疼爱的女儿,传言她若要天上的星,那一国之主也会为她摘来,她的宫殿遍是华贵的珠器,殿外种满各色稀有的鲜花,是个集娇宠于一身的女子。

坊间议论纷纷,谁能有这福气,得这么好一门亲事,亦有说公主娇生惯养,这驸马不好当……

齐安巧听后,微微愣了一下,似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瞬间又摇了摇头,这又不关自己事。

转眼间,一条幽深的巷子便出现在眼前。这巷子左右皆是厚墙,红墙耸立,两道一夹,形成了这样一条夹巷。巷子无人家,自然无人走动,被附近的乞儿们占了去,当家去住,一条长巷,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巷名便叫了求乞巷。

甫一踏入,便听有人喊着“巧姐姐来了”,是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这里她常来,很是熟悉,她笑着过去,十几个乞丐围坐在墙角,几个孩子拿着乞来的馍在啃,中间一坐在破席上的白发老翁见她来了,颤巍巍地站起来,安巧立刻迎上,“五爷。”

五爷在这里行乞十几年了,算是这群乞儿的领头人,随着年龄见长,他的身体也日渐衰落。

上次安巧便是遣小翠来给五爷送的药。

“药您吃了吗?最近身体觉得如何?”安巧柔声问着。

五爷咳嗽几声,“好多了,我这把老骨头,多亏你惦记着。”

安巧搭上五爷手臂,诊了一下脉象,确实好了些,便又轮流给别的乞儿搭了脉,有不适者都给写了药方。

五爷看着忙碌的安巧,担忧地说:“小姐长往此处,不知齐大人……”

“我父亲十分赞成,他可是光风霁月之医呢。”安巧回过头立刻道。

“那就好,那就好。”五爷的顾虑没有完全消除,但安巧既然这样说,或许就没有什么。

安巧忙碌着,这些乞儿缺衣少食,不少人感染了风寒,她既诊脉又轻声询问症状,诊到一青服少女面前顿了一顿,那少女衣服虽满是补丁,却十分干净,同周遭乱糟糟的乞儿格格不入。

“青儿最近没去做工吗?”安巧边诊脉边与少女搭话。

青儿没有说话,倒是她旁边吃着饼子的少年抢着答了,“她被安平侯夫人赶出来了。”

青儿瞪了那少年一眼。

安巧了然一笑,青儿与她同龄,虽在乞丐窝里长大,但一向心高气傲,不懂人情世故,在富贵人家做粗使丫鬟,不知又有了什么错处。

“你笑什么,比不得你锦衣玉食。”青儿看着披在安巧身上的狐裘酸溜溜地说。

安巧随即止了笑,气氛一时尴尬,还是五爷解了围,“青儿一向如此,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安巧释然笑道。

太阳渐渐爬到中梢,诊完这些乞儿,已是正午,虽一身疲惫,安巧心情极好,回去的路上不由得多逛了几下。

日头正盛,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虽说是下里人住的地方,但也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你们知道那个公主有心疾吧?”齐安巧路过一家茶店门口时,忽听到从里面传出这样的话。她稍驻足往里看了看。

“这下那驸马可亏喽。”几个茶客围圆桌说闲话,茶店最是人流混杂的地方,什么消息也可以从这里获得,最近盛传公主的传闻,这里也真真假假地散播着消息。

她本不欲听人私语,但因几年前见过公主一次,确实如人所言,身有心疾,本着医者之心,她沉吟片刻,便俯身进了这茶馆。

不一会却见她匆匆疾出,脚步凌乱,神色怔忡,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3

齐府藏书阁包罗万象,但大部分是医术,齐安巧极喜欢这里,识字以来,这里是她最爱来的地方,墨字纸张虽已陈旧,但书香依旧,书里的知识更是让她目眩神迷,欣然向往。

往日里她来此皆是慢条斯理地挑书,这次她却神色焦虑,不看内容,一本本迅速过手,她将长廊一排的书全部扫了个遍,似没有找到想要的,她颓然望着一排排书,想着从哪里再开始找时,忽见书架一个角落里有一布满灰尘的木盒。

她目光一闪,疾步走去,轻轻拿起,抚去表面的尘埃,打开一看,黄色书皮包着的旧书静静躺在盒子中,她心头跳了下,是自己找的那本。

她看着这书,想起午时在茶馆听到的,又是一阵心慌。

原有一人从皇宫内院带出消息,称公主虽有心疾,却已得到救助之法,便是以齐太医府中秘术,寻一合适女子,挖出其心,放入公主体内,当得痊愈。

那人一句“用卑贱之人,换心救命”,听得安巧心惊不已。

另一人问道:“从哪里寻这个人呢?”

那人笑一下,“好人家的谁愿意呢,怕是那求乞巷的乞儿们倒霉了。”

听完安巧浑身发冷,求乞巷还有什么适龄少女的,难道是青儿?

此刻,看着齐家的这本不知何人书写的古籍,她心情一阵复杂,当朝从来没有这样挖心救人的先例,只有这本书真真假假的传说,而为一个传说真要牺牲一条性命吗?

她颤抖着打开书,慢慢细读,骤然间她瞳孔收缩,忽如一道惊雷劈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像被抽出全身力量,委顿在地,神色戚戚。

暮色四合,狂风忽起,北风像哨子一般呼啸,窗棂啪啪作响,如豆的油灯忽闪忽闪。

齐伦回到家,便看到大女儿跪在地上,在昏暗的房中,一种萧瑟的单薄感从那跪着的身影中散出。

“这是做甚?”齐伦眼皮一跳,皱着眉问。

齐安巧俯身叩了一首,“当年哥哥为国捐躯,爹爹可曾有半分思念?我比不得哥哥,这次,爹爹是决心要牺牲我吗?”

齐伦看着跪着的女孩,心中一片晦暗难名,他深吸口气,“你,何出此言?”

齐安巧静了静,半晌才道:“坊间公主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齐伦背过身去,没有答话,烛火明明暗暗,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高大静默。

齐安巧想起那年夏天,气候炎热,宫中发来的冰块快要告罄,父亲将他屋中全部送到她房中;想起一年冬天,一向忠耿的父亲,四处打点,托人给她带了稀世狐裘,想起……

他虽不言语,但对她的疼爱也不是假的。

她压抑住心中汹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她一字一句地说:“父亲,——是要用我的心换公主的心吗?”

坊间言公主需寻一人换心,道是从乞儿中选一适龄女子,她本以为青儿要遭难,可是安巧看到古书才知,换心之事,哪有那么简单?养父母宠爱我十年,偶然看到张药方,才知他们对我有企图。

她渐渐想起往事,一幕幕,那些蛛丝马迹,种种指向,都指向一个结果,那个要牺牲的人——便是她,齐安巧!

齐伦背着手,齐安巧只看到那山一样的背影,沉默着,空气像凝滞,终于他吐出一个字:“是。”

屋外传来“啪”一声响,然后是慌乱的脚步声。

恰逢小妹安灵给爹爹端来了一碗莲子粥,没想听到此等惊闻,她心中是不信的,但仍觉得慌乱不知所措,她急急忙忙跑掉,仿佛自己从未听到这些话。

室内,静寂的氛围被忽然打断,安巧望一眼门外,忽然顿悟般意识到了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一切都可笑,这些年可笑,她跪在这里质问父亲可笑,她瞬间如泄了气,心中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她盯着昏黄色灯火,眼前一圈圈散开焦点,白色的晕光一圈一圈像不受控制的水纹,心里忽地恍恍惚惚,想这偷来的日子,果真就到了头。

呵,是啊,是偷来的日子。

4

这几年,锦衣玉缎,光鲜亮丽,不过是,大梦一场,她不同于小妹,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她本就不是齐家的女儿啊,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可惋惜的。

往事一幕幕,像流云浮水,在心中静静淌过。

十岁前,她六岁,家乡发了大水,她随着父母一路逃难来到这里,所过之地,皆是饿殍,她吃过土,啃过树皮,吃过一切没吃过的苦。

那时候饿啊,有口吃的就好了,什么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那是想都没得想的。

流民在这里并不受欢迎,经常受到驱赶,连乞讨也没有门路,终于有一天,父母亲给她留下最后一张饼,双双撒手而去。

冰天雪地里,又没有吃食,她在坚持了几天后也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是在一间破庙中,那是她觉得最温暖的所在了,身子底下铺着软软的稻草,肚子里也不再有饿的疼痛。

眼前是一个慈祥的老大爷,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

是五爷救了她,他们叫他五爷,五爷是这些小乞丐们的大家长,领着他们四处行乞,风餐露宿中总也能讨得一口吃的。

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能够去讨吃的,不用啃树皮,不用……

加入五爷的队伍让她活了下来,那时候的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了,有口吃的。

他们后来在求乞巷定居下来,虽说风餐露宿,但一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也觉温暖。

当时恰逢齐太医府大儿子为国捐躯,无子无女,齐大人并齐夫人专程来到求乞巷,想寻一无父无母的女孩做养女。

她记得那日本该她去乞讨,但那时她恰染风寒,小青替她去了,她留在求乞巷。

那时大雪刚过,四处一片银白,齐夫人穿着红色大袍,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

那时她懵懵懂懂,只觉得眼前人的笑那么温暖,像母亲,她的手搭在她的额头,柔柔暖暖。

大家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从此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了。

她被接到了齐府,齐大人用了上好的药材,医好了她的风寒之症,从此锦衣玉食,她成了齐府小姐。

她隐约记得,当时还有待选之人,齐大人用银针在她们指尖取了一滴血,最后她来到了齐府,她当时不懂,也不曾多想,今时今日,却豁然开朗!

此时她心似被闪电照亮,哪有什么无奈下的牺牲,有的不过是早就算计好的一切,从一开始她就是来做那枚用来牺牲的棋子。这十年,一切宠爱都是虚假,十年的相伴,她依旧是那求乞巷中的乞儿,不是她以为的,他们的女儿。

想通后,她自笑两声,看了一眼那沉默的背影,再无什么可说的了,没有指责,没有问难,她没这个资格。

她脸色苍白地起身,晃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你十六岁生辰那日,会施术,为公主换心,你——早做准备。”

待她将要踏出门口,身后蓦地传来父亲的声音,是通知,告之她最后的日期。

“在此之前,你会——被禁足。”声音缓慢冰冷,安巧嘴角勾出一个惨淡的笑,怕她会逃吗?(作品名:《换心》,作者:长安公子。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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