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北京,有的人想到的是高樓大廈、燈紅酒綠。
有的人想到的是希望、夢想和追逐。
它見證了太多的起起落落。
來自天南海北的人帶著野心想要從這裡起飛。
一些成功了,另一些只能小心地收起自己破碎的夢想,獨自舔舐傷口。
城市裡的人們永遠在忙碌著,卻不知道生活在這裡的另一群生命,也同樣在掙扎求生。
央視的紀錄片《我們的動物鄰居》,把目光轉向繁華的北京城裡、隱居著的動物們。
在我們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它們像我們一樣,身處時代鉅變的洪流之中,被撲面而來的浪潮裹挾:
要麼奮力掙扎跟上時代,要麼被淘汰。
凝視著它們,就像凝視我們自己。
“此心安處是吾鄉”
城市的中央商務區,每一天都車水馬龍。
高樓、地鐵、街道,地面上下,都是屬於這個城市的熱鬧。
而盤旋於天空的紅隼,必須在被擠佔的空間中,為自己贏得一席之地。
偌大的城市,找一個家卻很難。
紅隼的家需要安在高處,但在CBD光滑的玻璃幕牆之間,很少有它們可以容身的縫隙。
一隻即將成為媽媽的紅隼把目標鎖定在了喜鵲巢,小紅隼快要降生了,它必須儘快為孩子找一個家。
不曾想,喜鵲喊來了它的烏鴉朋友。
紅隼兇猛,卻還是不及烏鴉的體型大,一番掙扎之後敗下陣來,只得另尋去處。
在天空中和烏鴉鬥爭的紅隼
跌跌撞撞,它來到了李翔家的窗戶外,在仍然空著的空調機位裡搭建了一個小窩。
李翔和小紅隼一樣,剛剛搬到新家,本想在入夏之前安上空調,紅隼的到來讓她感到有些難辦。
紅隼在空調機位裡產下了三顆褐色的蛋,新的生命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破殼而出。
站在窗邊看著它們,李翔心想:能在這裡安家,它們一定是無處可去了。
在北京生存的人,或許都有過相似的經歷:看著街上燈火通明,卻發現沒有一處是自己的家。
李翔回想起了自己剛剛換工作的時候的落魄,為了找新的房子走了一整天,也找不到一家合適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當時的酸楚久久不散。
再次說起這段經歷時,李翔還是會忍不住眼角泛紅。
她和丈夫商量之後決定,在小紅隼長大飛走之前,不安裝空調,起碼能讓它們一家暫時不會無家可歸。
紅隼和李翔,兩個家庭開始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李翔給這個家取了個新的名字,叫紅隼之家。
未來不知道會怎樣,但好在,最艱難的日子已經熬過去了。
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是希望
在北京,居鬧市不易,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都面臨著殘酷的競爭。
這一方小小的土地裡容納了太多的資源,沒有一腔孤勇的人不屬於這裡,只有夢想家才是北京的主宰。
無論是老相識還是新面孔,強奪或是巧取,所有的奮鬥,都是為了生存。
而相較於接收到了人類善意的紅隼一家,藏身在頤和園裡的松鼠,生活更加艱難。
松果成熟的季節還沒到時,它們面臨著斷糧的處境。
一隻準媽媽松鼠選擇利用人類的資源。
肚子裡的小生命額外消耗它的能量,食物的需求開始成倍增加。
在垃圾堆裡,它總能發現一些有用的東西。
但實際上,松鼠的腸胃與人類構造不同,不是所有人類的食物它都可以吃。
澱粉難以消化,通常不能作為松鼠的食物,但這位媽媽沒有選擇的餘地。
接受這些澱粉食物,才能養活肚子裡的孩子。
生活所迫,它練出了一強大的腸胃,可以做到其他同類做不到的事情。
想盡一切辦法,快速地改變自己的身體結構,只為了在這座城市裡爭得一點生存的希望。
在這座迅速發展的城市裡,我們何嘗不是如此:
面對謀生的壓力、養育的責任,面對生老病死、面對一切不想面對又無法逃避的命運。
只有變得更強的人,才能留下。
它們是”過客”,也是“歸人”
北京這座古老的城市,在以迅猛的姿態向前奔跑。
當動物們的穩定被最近幾十年的發展打破,家園不復存在,而它們不甘心就這樣離開。
從正陽門在的時候起,雨燕就在這裡築巢了。
推算起來,它們的這個家已經存在了六百多年,經歷了無數的風雨和歷朝歷代的變遷。
而很少有動物,能陪伴我們這麼長時間。
每年冬天,它們要離開逐漸寒冷的北京,飛去非洲南部的一些國家過冬。
30多克的鳥兒,單程要飛一萬六千多公里。而來年春天,它們仍然會一路跋涉,再次回到古老的正陽門,它們的家。
為了調查鳥類的遷徙路線,動物學家採為鳥類套上唯一編碼的腳環,再放歸野外。
高武退休以來,一直在頤和園從事這一工作,每年都會有大量的雨燕成群地安家。
而今年他驚喜的發現,一隻他12年前環志過的雨燕,再次回到了頤和園。
而雨燕的平均壽命,只有13年。
它們的每一次飛翔都伴隨著巨大風險。
有時候甚至要斷臂求生。
斷臂求生的小雨燕
小雨燕的巢也同樣簡陋。
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用塑料和乾草築造一個粗糙的家。
在13年的短暫又艱難的生命裡,定期來訪,是雨燕與這座城市數百年來培養出的默契。
對於頤和園裡的燕子們來說,飛到北京都不算回家,只有抵達故居,才算是完成了約定。
每年如此,致死方休。
與雨燕一樣,蟬,也是這座城市另一個相處多年的老友。
它們一代代地循環往復,見證著城市的變遷。
每到夏天,在地下沉寂的將近十年的蟬就要甦醒,這是它們第二次見到這座出生的城市,十年間變化太大,它們可能已經不再記得。
從泥土到樹幹上,這段長達10米的遷徙對它們來說,就是生命的餘量。
如果不慎跌落,又不能及時翻身,它們十年的努力就將功虧一簣,最終淪為螞蟻們的晚餐。
羽化是一場戰鬥,敵人是過去的自己。
放肆的蟬鳴是浪漫的情歌,也是死亡的序曲。
時間在不停向前奔流,四季卻照舊循環往復。
這座城市裡的少年們在慢慢長大,而動物們,也在代代相傳。
被拋棄的動物們
北京城周邊的小村莊裡,生活著一群獼猴,相較於它們來說,也許雨燕都可以算得上是幸運兒。
它們是屬於南方的動物,卻在很小的時候被人從南方的家鄉運送來到北京,被迫進行動物表演。
時過境遷,也許是動物表演生意不見起色,也許是猴子們老了,不再能用於表演,總之,它們再次被拋下了。
沒有人會再把它們帶回老家,只有學會適應北方的氣候,才能生存下去。
好在它們足夠聰明,偷吃村民儲存的糧食,還能維持生計。
它們被迫來到這座城市,被迫遷徙,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生根。
同樣的悲劇在貓身上上演,人類花了上萬年時間,把貓從野外帶到身邊,現在又把它們拋棄到野外。
飢餓、疾病、大量的繁殖、極高的死亡率,是人類在這些無辜的生命上刻下的烙印。
北京法源寺,成了一些流浪貓的避難所。
愛貓人士會來這裡照顧它們,卻越是瞭解,越是無力。
一隻流浪貓剛被發現的時候,沒有口炎,很胖。
漸漸地流浪久了,免疫機能下降,各種病開始找上門來。
流浪的貓,也許註定難以幸福。
每年都有志願者不停地給流浪貓做絕育,卻絲毫沒能緩解現狀。
人類不停地把貓迎進家門,稍有不滿就把它們拋棄。
來去之間,不論是對貓,還是對我們,都帶來了難以言說的改變。
法源寺的僧人統計,今年又有十幾只流浪貓失蹤或死去。
在日暮降臨時,又有一隻新的流浪貓來到法源寺門口。
人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只能從它良好的健康狀況判斷,應該是剛剛被拋棄。
人類自以為是這座城市的主宰,總是理所當然地把所到之處劃定為自己的領域範圍。
有時候會忘記,腳下的這篇土地不只是屬於我們。
也屬於莊稼大樹,和所有生活在這裡的動物。
動物與我們本沒有什麼不同,它們從來就不是附屬品,甚至比我們更加頑強。
對生命的熱愛,在它們的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有人說,“在發動機轟鳴,人潮湧動的城市底噪之外,一抬頭,總能看見雨燕長鳴略過,矯健的身影劃過天空。”
每個絕望的瞬間,這些隱藏在這片水泥森林裡的小生命,能給人以意想不到的慰藉與力量。
資本堆砌起來城市奇觀,背後藏著另一片天地,生命與生命在這段平行空間裡相遇,交匯又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