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0 沉思的劝业场

我向来不喜欢逛商场,以前陪妻子去商场,那也是出于无奈、出于尊重。

这次来天津定居,家还没有安顿好,妻子便迫不急待地去了天津劝业场。回来后赞不绝口,并声称,劝业场值得我这样的文化人去看一看。它究竟有什么特色值得“文化人”去看呢?妻子支离破碎的描述,激起了我去逛劝业场的兴趣。

我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平生第一次实实在在、真心实意地“逛”了一次商场——劝业场。我不但看到一个繁荣的劝业场,还看到一个沉思的劝业场。

站在和平路与滨江道交叉路口上,就看到劝业场醒目的红字招牌——“天津劝业场”。下面就是劝业场的七层欧式主体建筑主体建筑之上是两层六角塔形建筑。80多年的风风雨雨,在它的额上、脸上镌刻下世事的沧桑。突起的花冈岩檐棱,是岁月在它脸上堆起的皱纹。深陷的拱券形窗户,是它阅尽沧桑的深邃的眼睛。它如一位耄耋老人,日日夜夜站在海河边上,沉思过去,沉思现在,沉思未来。

有风从海河上吹来,风中的劝业场在沉思。1928年12月12日,它诞生在天津新兴的繁华区——梨栈大十字路口西角处。抢占商机而生,所以才有出生后的生意兴隆,万事亨通。天津乃天子津渡,北京门户。区位优越,商业繁荣。海河两岸,渐成商业中心。而此处,国人密集,西人众多。坐贾行商,络绎不绝;贩夫走卒,往来不断。天时地利,皆为所占。几年时间,它便成为天津现代商业的标志。

走进劝业场的正门,在一楼大厅左侧的墙壁上,嵌有一个两米高的红色楼层示意图。从示意图上看,劝业场分为A座和B座,A座六层,B座八层。我从A座“逛”起。一层是黄金珠宝馆。转身逡巡四望,满眼尽是金银珠宝。不能看久了,看久了我怕自己的眼睛变成蓝宝石发出蓝光,看久了我怕我的双腿变成金条不会迈步,看久了我怕自己脑袋变成金疙瘩不会思想。于是我踏着汉白玉的台阶逃上二层。

二层、三层、四层、五层,尽是服饰。名媛佳丽可尽情挑选,绅士名流可一掷千金。童叟翁妪,各有所爱;黔首百姓,各取所需。在这里,服饰的遮羞、御寒功能已经渐趋退化,审美的价值高于一切。人们在这里品评着、欣赏着、选择着,休闲之中有一种美的享受,难怪女性们把逛商场买衣服奉为至乐而乐此不疲呢!

“逛”到四层时,忽然听到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从空中隐约传来。仔细谛听,似乎是京剧的韵味。巡声找去,便在六楼找到了“天华景戏院”,那里正在举行“纪念京剧大师程砚秋逝世五十周年专场演出”。台上的“刘兰芝”在有板有眼地唱着,台下观众看得如醉如痴。没有人在意我的进入。趁换场亮灯的时候,我用手机记下了舞台两侧的对联:“浓妆淡抹描绘悲欢离合有声画卷,高唱低吟讴歌中外古今无字史诗”。出来的时候,又记下戏院门口的对联“人逢盛世稽古前缘再续,天赋华章梨园美景重兴”。购一张通票,可以随意在几个娱乐场所观赏、游玩,实在是一件乐事。顾客时来时走,没有大声喧哗。京剧的韵味弥漫着劝业场,氤氲着顾客的心情。这在其它城市的商业场所是难以享受到的。

这让我感到,天津劝业场不是一般的商业店铺,它有一种独到的文化创新创新思维。开业之初,它经过长久的沉思,找到了自己的别出心裁的思路:“全而新”、“乐而美”。即经营行业齐全而新颖,经营氛围快乐而欣美。这既是思路又是理念,关键是它付诸了实践和行动。行业五花八门,商品千奇百怪。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土的、洋的、俗的、雅的,随处可见。为实现“乐而美”,便开设了“八大天”,即在劝业场的高层开设天华景戏院、天纬台球社、天宫影院、天外天花园等。顾客到了劝业场,除了购物,还可休闲、娱乐。可以尽情的购买自己喜爱的物品,也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心情。劝业场既是购物的天堂,也是娱乐的天堂。这一思路和理念,经过八十多年的打造,形成了风格,形成了文化,一直沿袭到今天。

在劝业场,我“逛”得尽兴,“逛”得迷失了方位,已分不清是A座还是B座,分不清是三层还是五层。琳琅满目的商品对我没有吸引力,倒是那些具有天津特色的商品文化让我流连忘返。在“泥人世家”,满室的泥人个个好像都想争着与我说话。看到他们欲说无言的样子,我心里比他们还着急。墙上悬挂着泥人张六代传人的画像或照片,是这些泥人的“活”祖宗。在“狗不理”柜台,我遭遇服务员不理采。不是不理你,而是顾不上,所以才叫“狗不理”。“十八街麻花”,香满十八街,香满劝业场。在古旧书店,购买了几本旧书,却从书中看到了新的思想……

人流在涌动着,劝业场却在沉思。在B座的六楼,劝业场开出一个供人沉思的空间——劝业场发展历史展馆。这里陈列着各个时期的实物:帐本,票据,证书,执照,印章,算盘,牌匾……看到这些,每个管理者都会沉思,每个普通员工都会沉思,每个顾客也会沉思。看完这个展馆,我也在沉思:劝业场是用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传承着劝业场求全、求新、求乐、求美的思想。就说“天津劝业场”这块牌匾吧,那可不是普通的牌匾。它是清末高官、近代天津著名大书法家华世奎所书。是典型的颜体大字,给人以雄浑有力,力擎苍天之感。现已被国家文物部门列为中华名匾之列。在这繁华的商业街上,这块名匾成已为劝业场的点睛之笔。

我从劝业场的沉思中走出来,劝业场仍在沉思之中。80年的历史,每前进一步都充满艰辛。每一次历史的颠簸,劝业场都会留下深刻的记忆。现在的经营,需要沉思,将来的发展,更需要沉思。

离开劝业场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站在海河边上,回望劝业场,我感到恢弘大气的劝业场,像一艘海里航行的帆船。是啊,难道它不是现代商海里一艘巨舰吗?七层上高耸着六角塔楼,上面灯光闪烁,照亮夜空,就像商海汪洋中的一座灯塔,照亮被物欲横流所迷惑的心灵。走再远一点再回望,劝业场又像一面凝固的纛旗,在商海汪洋里,迎风破浪,先行在前。

有风从海河上吹来,风中的劝业场在沉思……

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