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2 一地阳光

那年秋天,和朋友结伴去齐云山玩。上山的时候,天还阴沉着,秋日登山,阴沉的天气也好,上山的路上没有太阳,却时有微风习习吹来,倒也凉爽宜人。于是,我们一路轻松,有说有笑,倒也是人生的快意之事。

快到山顶的时候,云层被风吹淡了,也吹散了,一束一束的阳光从云层的罅隙间穿射下来。那一束束的阳光像是舞台上刻意打下的灯束聚焦,随着云影轻轻地移动,那是无形之风,为我们创造的有形之景。

此刻,我只在意我的眼前,在意那样美到让人惊艳的景致。我看到, 那些阳光聚焦下的山林、林中的缤纷秋树,田野、田野里的庄稼和安静的农舍,耸立的崖壁、崖壁上沧桑的石刻和虬曲生长的矮树,山下的河流、河流上的老桥、桥边的老街和街上墙影斑驳、树影迷离中的老屋,它们在阳光的聚焦里,一片灿然,又是那样的安然笃定。我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站在高处,在一束束的阳光之下,那些我们原本习以为常的东西,竟会给人如此与众不同的感受,是我们已经习惯了对寻常事物的漠视,还是我们缺少对美好事物的感受与理解呢?或许都不是,也或许都是,其中的原因,真的难以说得清楚。

到了山顶,云散风轻,阳光普照。再回头看山下,一地阳光灿烂,地上的河流、群山、村庄、田园、老桥、长街,那样耀眼,那样亲切。于我,它们仿佛失复得一般。

从山下到山顶,在经历了一番阴与晴后,我更在意那一地阳光,在意那一地阳光所给予我的惊喜。那瞬间的惊与喜,是我在过去的无数个阴天与晴天交错的日子里不曾体验过的。这样独特的体验,也给我了更多体验人生快乐与丰盈的感受。

有一年,去一座海滨城市游玩,我选择了住在海边观景酒店的27层,这么高的楼层,感觉离海远一些,又似乎是离海更近一点。有时候,感觉并不可靠,这很奇怪。

傍晚时分,我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一片霞光里的大海,一片墨蓝、深邃。远处的海岛隐隐然,呈一抹黛痕,在水天交接处,在桔红、桔黄的霞光里,若隐若现。我站在窗前,就这样远远地望着,静静地听着。此刻,唯有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海浪声,伴着窗外的夜色渐浓渐重。那一夜,一枕涛声里的长梦,如大海安澜的夜的深蓝,星星点点,酣甜、安然。

第二天,当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大海,而是从窗口倾泻而下的一地阳光,斜斜的方块形的阳光,我索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口的那一地阳光。丝丝缕缕的阳光,有着金属艉的质感,却又是柔和的,时有微尘飞舞其中,那样的自由自在。它们在阳光里飞舞,也在阳光之外的暗影里飞舞。暗影遮掩了它们,阳光又重现了它们。那一地阳光,属于阳光中飞舞的微尘,也属于此刻正在静静地看着一地阳光的我。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在意过眼前的一地阳光。

我走到窗边,看窗外,看窗外阳光中的海。阳光在海面之上跳跃,被海浪拍打、追逐,被海风吹散,阳光也追逐着一艘海轮,向大海的深处航行,在清晨的大海之上,我第一次看到阳光的可爱与欢喜。

我想起曾经生活过的村庄,村庄的夏天和夏天村庄东河边的那一片稻田。在夏日清晨的阳光里,早稻挂着晨露的稻穗,随风起伏,洒一地阳光,铺一地金黄。收割早稻时,我站在稻田的中央,看着脚下被割倒、放在田间的一束束稻穗,再看着眼前更多待割的水稻,只觉一片阳光在稻田之上,明晃晃的,耀人眼目,我是怕那一地阳光的,它所给我的,是最初对艰辛劳作的体验。可是,爷爷和父亲站在阳光中的稻田中央,却总是笑得格外灿烂。

一地阳光,曾让我欢喜,让我迷惑。而幸运的是,在齐云山上、在海边、在老家稻田里,在一地阳光中,我看见了那些曾经温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