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一風
在北宋王朝常見打成一鍋粥的朝堂爭鬥史上,一代名相寇準的結局,是其中不折不扣的悲劇。
寇準,窮出身的鐵腕宰相,十九歲中進士三十一歲升同知樞密院事(副宰相)的俊才,澶淵大戰裡挺身護國的英雄,兩度罷相黯然流放的官場失意人。天聖元年(1123)九月,當六十二歲的他病故於雷州流放地時,北宋王朝竟刻薄到連歸葬故鄉的費用都不給足,以至於護送他靈柩的隊伍,走到洛陽時就路費用光,只能在鞏縣草草安葬。直到十年之後,才得以重新安葬於陝西渭南老家。一代名相,如此結局,可謂淒涼。
身為北宋傑出政治家,寇準的槽點,也早被後人津津樂道的多少遍:生活奢侈的高官重臣,得志後夜夜歡歌飲宴,相當放飛自我。脾氣還臭得很,做地方官時逼著小吏陪酒,把人家喝的臥病在床。身居宰相高位後,那更是眼眶比天高,瞅誰都不順眼,三兩句話就得罪同僚,所以也常落得牆倒眾人推。可這麼一個滿身毛病的人,卻是“多名相”的北宋年間,當之無愧的佼佼者,就憑他一個獨特本事:臨事明敏。
“臨事明敏”這好評,是宋太宗給早年寇準下的評語。就連最敏感的“立太子”問題,他也處理得相當“明敏”,宋太宗糾結該立誰時,他一句“知子莫若父”,順利解決問題。太子被人喊“少年天子”,招了宋太宗忌時,寇準緊接著一句“此社稷之福也”,又輕鬆化解了宋太宗的心病——大宋王朝的繼承人,就此敲定!
而最證明他這強大能力的,就是宋真宗登基後,那場大宋王朝賭國運的大事:景德元年(1004年)宋遼澶淵之戰。
其實,當遼國發起這次空前規模南侵時,四十三歲的寇準才剛就任宰相一個月。正是由於之前宋軍連吃敗仗,國防亂七八糟,才緊急把他提拔上來救火。可宰相位子還沒坐熱,空前的戰火就燒了過來,等於是當了接盤俠。戰報傳來後,與他一起當“接盤俠”的宰相畢世安沒多久就慫了,藉口生病就撂了挑子。寇準卻是輕鬆全扛了過來,接著說服驚慌失措的宋真宗,做出那個震驚朝堂的抉擇:御駕親征!
很多後人說起此事,總喜歡拿寇準當時面對敵情喝酒吟詩的輕鬆表現說事,吐槽他只是忽悠著宋真宗上前線碰運氣。卻忽略了輕鬆狀態示人的寇準,背地裡的心血:前線的貝州刑州定州要地,都已做好了縝密的部署,河北各地的民兵隊伍也已組建完成,正深入到敵後浴血奮戰。當朝堂上的“精英”們,為“御駕親征”哭天抹淚時,一張困死遼軍的大網,已經編訂完成。御駕親征?就為致命一擊!
而在澶淵之戰結束三十八年後,宋仁宗年間出使遼國的大臣富弼,面對當時遼國咄咄逼人的氣焰,更以一聲怒吼,道出了當年澶淵之戰的真相:“澶淵之役,若從諸將之言,北兵無得脫者!”宋遼的和平,不是因為大宋的錢,而是求和心切的宋真宗,以寇準打出來的大好戰局換來的。
這勞苦功高的全過程,正如北宋名臣陳瓘的讚歎:“當時若無寇凖,天下分為南北矣。”
看懂這前後過程,也就明白,後來王欽若汙衊寇準的那句“陛下,寇準之孤注也!”錯到何等荒唐可笑?無奈的是,不惜用大好戰局與錢財換和平的宋真宗,真信了這一套,於是有了寇準的第一次罷相。十三年後寇準再登相位,卻又開罪於同樣心機狡詐的丁謂,被丁謂趁著宋真宗病危的當口,扣上了“謀反”大罪,黯然貶去道州。
有人說,這悲劇,是因為寇準情商太低,太易開罪於人。可連帝王心思都能掌握的寇準,又怎會不懂這些?但他不能退,如果他退,宋真宗也許早聽了王欽若的動員,撒腿跑去了金陵,“天下分為南北”了他還可以做宰相,可江山百姓怎麼辦?對王欽若,對丁謂,為國家負責的寇準沒有退,然後就在這場逆淘汰裡,蒙上不白之冤。
只可惜,那黨爭成風的大宋,配不上這麼好的寇準。
參考資料:《宋史》、 顧全芳《寇準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