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的背影,请允许我不看

梁实秋说过,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

她一直很喜欢这句话,她也从不喜欢送人离开。

她妈经常抱怨她不够深情。因为她送人,几乎很少站着去等待别人身影的消失。他人离去,她也立即转身离开。

她妈无数次跟她说,多想能在回头时,看到她依然站立在那的身影。可几乎每次回转头,都发现告别的原地已经没有她的身形。

她妈每次和她说这话时,脸上眼里都有深深地落寞。她妈有时还会很直接很直白地说她,情薄。她听着,也从不辩解什么。

她妈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嘱咐她,送人走时,等别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你再转身离开。不然人家回头看到你不在,心会有点凉的。

她点头,却默然不语。

她不想说,看着他人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心是会痛的。

几年前,赶去异地参加朋友的婚礼。一桌子的人,有高中时相熟且要好的男女同学,那些同学亦是多年好友。但他们已许多年未见。席间倒也热热闹闹地说了好些话。

婚礼结束,伴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向电梯。那些老友在电梯里,她不知何故却被挡在电梯外。

没有挥手,没有告别。电梯门慢慢地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合上。

那一瞬,突然悲从中来,也许她和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一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缘分短促而脆弱。年少时,她曾以为他们会相伴一生,年年都能相见。可如今才知道,那是少年不识事。她心痛地差点落下眼泪。可今日到底是不该落泪的。

她转过身,快速地隐到电梯的右侧。电梯的门早已关上,她早已看不见老友的脸。可她终究不想以送别的姿势站着,心痛地体会离别的伤感。

你走,我不送你。那天,他们和她本该一起走。但被挡在电梯外的她,却被迫送别。

此时,她心痛,电梯里的人难道不会心头微动?

一别天涯,各自安好。心里的祝福,离开的人却是听不见了。

她妈总说她,没有站在原地。薄情。可她妈怎知道她内心的不舍与挽留?

十三岁远离父母,寄读学校。那些年,在学校里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父母来看望她。

父母带来她爱吃的饭食。食堂里,父母把她爱吃的菜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她饭碗里夹,不停地催促她多吃点。她一边吃,一边跟他们唠叨学校里的事。那些事其实大多数是不值得一提的。可是她就是每件都想说,每件都要说。此时,她内心欢喜而雀跃。她多想这团聚的时刻能无限期地延长下去。

可父母还得回去工作,她还得上课。父母就要走了。她依依不舍地拉着爸妈的手,一直走到学校门口。她多想父母不走啊,她甚至希望他们能带她回家。但父母到底走了。她不想看到他们远去的身影。她调转头,故作镇定地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她的眼里早已满含泪水。

她妈说她薄情,其实她多么希望她妈能明白她的深情。她只是不想看见他们离开的身影。她怕她会不争气地哭出声音。

成家后,那个人在外地工作,很久才回家一次。过完假期,他去上班。她给他开门,他出了门,她跟他挥手再见。他往前走,她就关上门。她不想看见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她留恋的目光终究挽留不住他离开的脚步。她的内心多么希望他能每日陪在她和孩子身边,可生活从来不只是幻想。

告别的日子那么多,告别的次数太过繁。你离开的身影,请允许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