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敬堂
赵天生在南方打工，每月都按时给媳妇红秀寄生活费。但是前几天他忽然打来电话，显得比较沮丧，说最近工厂倒闭了，自己要重新找工作，这段时间不能按时寄钱了。红秀安慰他千万别上火，照顾好自己，家里钱够用。
过了几天，岳父给赵天生打电话，说反正你暂时没事干，家里正好有点活，你回来帮帮我。红秀她爹人称于大胡子，平日话不多，但在十里八村非常有威望，谁家有个矛盾都找他调解。有一次，村里有名的混人老魏家哥俩为了争点地，一人拎着斧子、一人掂着铁锹打红了眼，谁都不敢靠前。于大胡子到了之后，二话不说，先缴了凶器，然后一人赏了两个耳光，凶神恶煞的哥俩顿时乖得像兔子一样，纷纷说起自己的委屈来，于大胡子三言两语给他们断明白了官司。村里人都传说他身上长了三根“瘆人毛”，再凶的人见了他也得低眉顺眼。
赵天生接了电话之后，没敢多说废话，处理了一下身边的事，买了车票回家了。
爷俩坐在炕头上喝了点小酒，赵天生这才赔着小心问道：“爸，你把我喊回来，到底啥事儿呀？”
于大胡子摆摆手说道：“这两年山上野猪繁殖起来了，把村民的庄稼祸害得够呛，镇里请示上级林业部门，想办法控制下野猪的数量。上头倒是同意了，但不建议使用猎枪，怕掌握不好尺度，把野猪弄绝种了。前几天他们过来找我拿主意，我想了一个办法，正好你又待着没事，就想叫你回来给我搭把手。”
赵天生松了口气，一口干掉杯中的酒，痛快地说道：“行！”
第二天，翁婿俩扛着锄头铁锹出发了。来到山根一个陡坡前面，于大胡子打量了一会儿地势，点点头说道：“行，就在这吧，开挖！”
于大胡子卖关子不说计划，赵天生也没敢多问，只好跟着干起活来，两人忙活了一上午，把土坡削出了一个两米多高的悬崖，挖下来的土铺到地下，平整出一块空地。于大胡子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村主任就领着村民拉来一车木头，大伙七手八脚地依着人造悬崖搭起了一个两米多高的猪圈。
村民们同样很好奇，纷纷询问：“于大叔，您弄这么个东西就能抓住野猪呀？”
于大胡子挥挥手：“别瞎打听，让野猪听去就不灵了！”
大伙都知道他开玩笑，也不再多问，嘻嘻哈哈地走了。
于大胡子跟着姑爷去他家，站在猪圈前端详了一会儿，指着一头母猪对女儿女婿说道：“你俩把它绑上。”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也没搞清楚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跳进猪圈，七手八脚地按倒猪，绑上四只脚，抬到拖车上，由翁婿俩拉到山前，关进新盖的猪圈里。折腾完之后，天也黑了，于大胡子和姑爷各回各家，约好第二天来检验成果。
一大早，于大胡子就喊了赵天生，两人一起来到山前，赵天生隔着猪圈的空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里面果然多了一头猪，脊背上长着一排板刷般的鬃毛，正是野猪。看见有人来，原本哼哼唧唧趴在一起的两头猪站了起来，野猪凶狠地嚎叫着，四处冲撞，但根本逃不出这精心设计的牢笼。
于大胡子从背包里掏出一袋湿漉漉的玉米棒子，一棒棒扔进猪圈里。家猪饿了一夜，顿时扑上去啃了起来。野猪犹豫了一会儿，也经不住诱惑，跟着大口大口的吃上了。很快，十几棒玉米就被吃光了，两头猪开始摇摇晃晃地在猪圈里打转，不一会儿就双双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赵天生抽了抽鼻子，知道玉米是用酒泡过的。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爸，你怎么知道野猪会进来？”
老爷子捋着胡子说道：“昨天我挑了一头发情的母猪圈到这里，山上的野猪闻到气味，就会从山坡上跳下来交配。呵呵，这就叫野猪阱，进来容易出去难。”
赵天生继续问道：“山上的野猪不也有母的吗？为什么它要冒险跳到这里呢？”
于大胡子看了姑爷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山上的母猪又黑又瘦，哪有家猪养的这样白白胖胖。这野猪也和人一样，冷不丁见了别样的就觉得新鲜，于是不管不顾就跳下来了。”
赵天生一愣，半天没有说话。
于大胡子打开猪圈留的木门，低头钻了进去，扯着野猪的两条后腿把它拖出了圈外，然后用绳子把它的嘴绑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野猪的胯部轻轻一旋，两颗肉丸顿时跳了出来。野猪“嗷”地惨叫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发疯般向山林中跑去。
赵天生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把它放了？”
于大胡子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说也是二级保护动物，就因为点作风问题不至于判死罪。我把它阉了，以后它就不能再繁殖后代，山上一共有十几头公猪，我把它们全引进来阉掉，天长日久，野猪的数量自然就控制住了。”
赵天生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他鼓起勇气问道：“这头野猪跑回山上，别的野猪知道了会不会产生警惕呀？”
于大胡子意味深長地说道：“这种事它自己是不会说的，我更不会往外说。走，先把这头猪弄回家，再换一头来。”
野猪阱成功捕获了十几头野猪，几个月之后，好多家的母猪都产下了第二代野猪杂交品种，在镇政府的扶持下，村里搞起了野猪养殖产业。林业部门经过跟踪观察发现，山上的野猪幼崽出生率也大大降低了，再过一年，野猪的危害就能降到最低程度。
赵天生再也没回南方，和媳妇红秀在家养殖野猪，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但他一直没搞明白，岳父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城里的女人，几个月的工资都搭在了她身上。不过赵天生再也没动过别的念头，并不仅仅是害怕老丈人手里那把劁猪刀，更让他心悦诚服的是岳父用野猪阱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选自上海故事2017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