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异闻:43 “魂毒”

呕吐物那酸臭的味道混着赤姑身上的腥臭熏得我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这是茉莉香……这是玫瑰香……”

我一边自我欺骗着一边把头转到身后深吸一口气憋住。

刚把身转回来,我发现一串串水珠正“啪嗒啪嗒”的落到坑里,那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停下动作,缓缓的抬眼看去,果然,水珠的“源头”就在那赤姑的盖头深处。

被发现了?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赤姑除了滴水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举动,甚至连那“咔咔”声都没有。

“得赶快弄出补魂草,离开这个鬼地方。”想到这里我咬咬牙,拿出红绳小心翼翼的将补魂草置于索套中心,再突然发力将两手往两边一拉!把那一寸来长的小草捆了个结实。

“吱!”一阵刺耳的人鸣叫突然响起,那声音就像是高压锅放气似的,直直的往耳膜深处钻。

我被那声音刺激得直咧嘴,赶忙站起身来捂住耳朵,谁知刚刚缩回去的时候看着还很有力道的补魂草,居然就在我起身的时候,被小拇指很轻松的就给带了出来。

补魂草离开坑里的瞬间那刺耳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补魂草正挂在我的小手指头上,它像是一条蜈蚣一样蠕动了两下便安静了下来。

补魂草到手了!

当时可给我高兴坏了,恨不得就地蹦几下,但这兴奋之情很快就被接下来的一幕扑灭得分毫不剩:

赤姑的“咔咔”声再次响起,而且声音特别响,她的头摇晃着,嗅寻的声音越来越大,手臂也像痉挛似的抖动着,那样子已经无法简单的用“恐怖”这个词来形容了;地表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烟雾,那味道好似铁锈一般,闻之使呼吸变得分外困难。

宫凌云说得果然没错,补魂草一拔这里的情况就会变得异常混乱,想到这里,我忙掏出进坟前他交给我的哨子,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吹了起来。

“嘟!嘟!……嘟……”这哨子的声音特别大,把我自己都给震得耳鸣许久。

哨子刚吹完,眼前的赤姑有了动作:她用脚向下一蹬,轻飘飘的落在距离我半米不到的地方,她定了定身子,接着用手划拉着往我这边摸索。

我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双脚跟灌了铅似的,沉得很,只能一点点的往边上蹭着走。但,无论我走怎么蹭,速度总是比不上她,虽然她是漫无目的的,但毕竟距离很近,那种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的绝望感摧毁了我的求生欲,只希望她在最后能给我个痛快的,让我少受点罪。

当赤姑的手距我仅几厘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紧接着一声“嘶呦!嘶呦!”的低吼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观瞧:一只浑身泛着金光的雄鹿就站在我的身后,它看起来健壮挺拔,树杈般的鹿角能有一米多高,像是头上顶了一颗小树。

它发现我在看它,便朝我鞠躬似的低了低头。

再看身前的赤姑,她似乎对这金鹿十分忌惮,向后退了两步,站住,然后两手拎起盖头的两角,缓缓的揭开,身上的水哗哗的向下淌。

“不能看!”

我赶忙把身子转向金鹿:“快带我走!快!”

金鹿应该是听懂了,它再次低吼一声,转过身“哒哒哒”的向外面奔,给地上留下一串串金色的脚印,我追着金鹿头也不回的向外跑,说也奇怪,腿脚居然变得轻盈异常,完全没了刚刚的沉重感,后面的赤姑发出异常激烈的“咔咔”声,看样子她是愤怒了,我心里窃喜,她越是愤怒说明她越拿我没办法,她越没办法就说明我越安全!

我沿着脚印绕来绕去的跑着,说句实话,若没有这金鹿,全靠我自己的话可能转悠到天亮也出不去。再看看周围,身边的那些个孤魂野鬼要么抱头蹲地;要么到处逃窜,好像都很害怕,也不知道“它们”怕的是我还是我身后的赤姑。

“嗨!管她呢!保命要紧!”我只管逃命似的狂奔,将手里的补魂草握得紧紧的,生怕甩出去。

跑到最后,隔着一个坟头,似乎见到对面有火光蔓延出来,甚至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司机老张的声音:“你说你点个蜡烛也没见有啥出奇的啊?小二子咋还没出来?要不我去看看吧……”

“别急,快了快了!”

听到他们对话的那一刻我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我赶紧绕过坟头,带着哭腔破音大喊:“我!我在这呢!”

眼前宫凌云手里正举着一支点燃的黄色蜡烛,那只金鹿很顺从的伏在蜡烛下方;老张正开着车灯叼着烟,十分焦躁的抖着身体。

眼尖的老张率先看到了我,他张大了嘴,指着我喊着:“快!快看!二子!二子!”

宫凌云闻讯眯缝着眼睛看向我这边,随即突然瞪大了眼睛甩手扔过来两颗珠子,珠子“嗖嗖”的从我耳边飞过,接着身后的“东西”尖叫着拽了我的胳膊一下,力道之大以至于将我整个人悬空转了半圈,刚转过去,一块红布“噗!”的一下盖到了我的脸上……

安静,整个世界非常的安静,躺在半空,浑身没有一点重量,好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样舒适而自然:

“我死了?”我心想。

“没死。”这声音似曾相识。

“你是?”

“我就是你啊!”

凭空出现一只小手,拎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提了起来,没费一点力气,好像我的重量还不及一根羽毛。

我软绵绵的站住,那只拎着我的手后面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逐渐清晰:绣着红云的黑底丝袍,一张光滑到能反光的娃娃脸,雪白、且平静得如人偶一般——是“她”!

“我刚才咋回事儿?”我问。

“你中了魂毒。”她捋了捋我的脖领答道。

虽然不懂魂毒是个什么东西,但单从名字来看,那肯定是个要命的玩意儿。

“我,我中毒了?”

“她”捻了捻头发:“现在好了。”

“你救的?”我咽了口口水问。

“她”点点头。

“谢谢!”

“她”没回应,只是把两只手臂展开,像蝴蝶般转了个圈,停下后,歪着头问:“新的,好看吗?”

我猛点头:“好看!好看!”

“她”笑了,还是那种不自然的扭曲笑容,但能看得出来“她”很开心:“回去吧,‘外面’的人急疯了。”

还没等我说话,“她”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脚下一空,如堕入万丈深渊一般心肝脾肺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接着两腿猛的一蹬,好像踹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睁开眼睛,一张清秀干净的脸正居高临下的对着我看,那弯弯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我一惊,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在房间里来回荡漾。

那人“啊呀!”一声坐起身,大喊:“我都伺候你两天了,你怎么能打我呢!”

我定定神儿,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这个人:身着道服,干干净净的头发被细心的扎起来,身上一股子洗衣皂味儿,我的妈!这不是如玉嘛!

外屋地的人听到声音呼啦啦的全跑了进来,国柱、宫凌云、爷爷、奶奶、司机老张……

他们看到我有哭的,有笑的,有沉默不语的,国柱一把把我揽在怀里:“我的老天爷啊,你总算醒了!”

我懵了,傻呵呵的问:“咋……咋了?”

老张在一边扒开国柱的胳膊:“松开松开,你别把孩子勒坏了……二子我跟你说啊,你那天从坟里出来的时候吧,宫道长说了声‘不好’,然后他就朝你那扔了俩珠子……”

我插话说:“这事我知道……”

老张继续说:“你听我继续给你讲啊!完了你也不知道咋回事就突然跳起来转身回了个头,然后就倒地不起了,我咋掐你人中都掐不回来,可给我吓坏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那时候你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枯草,费老大劲才掰开,我当时以为你要完了呢,就赶紧把你带回家……要说你这孩子也是吉人天相,等到家的时候宫道长说你已经啥事没有了,还安排这位小道士照顾你,我们也不懂啊,就在这守了你整整两天……”说完他指了指在一边委屈吧啦的如玉。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刚刚睡醒……吓到了……”我忙向他道歉。

如玉噘着嘴点头:“算了算了,原谅你了,师傅说你在坟圈子里遭老了罪了,也算是个小英雄,所以你打了就打了吧,也不是故意的……”说完他拿出一个小镜子扭过身去照了起来:“呼,还好……没破相……”

宫凌云笑了笑:“小如玉这两天可累坏了啊,给你喂水擦背的,回头你得好谢人家!”

我点点头:“嗯!一定一定!对了,补魂草给太爷煎了吗?”

“当天就给他服了,看样子是没啥事了,估计没多长时间就能醒了吧!”他捋捋胡须,继续说:“吓坏了吧?”

我咧嘴笑着说:“还行!”

他哈哈大笑:“看给你能的!”

奶奶在一边抓住我的手抹着眼泪说:“二啊,饿不?想吃啥奶给你做!”

我说:“奶,我想吃糖醋排骨……”

她擦了擦鼻涕:“行,你等着啊,奶给你做去。”

爷爷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语,我见状有些尴尬,张口说:“爷……”

还没等我说完,他在那低声喃喃的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一刻,眼泪就在眼睑的边缘,徘徊。

这时候,门“咣”的一声被推开,是国红,他瞪大了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接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说:“我爷!醒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沸腾了,又呼啦啦的往前院跑,我穿上鞋,挪着略微麻木的腿也跟着往太爷那屋走。

还没等我到,就从屋传来一阵欢呼声,而后就听到太爷在那没心没肺的哼哼:“谁做糖醋排骨呢?挺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