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的诗:人与狗,也可一见钟情

诗人简介


达达诗歌

鸡汤

给年迈的父母买了只土鸡,

鸡炖好了,老母亲

又喊我们过去一块吃。

深秋,我和妻,爹和娘

四个人

围坐在傍晚的餐桌旁。

鸡汤香气扑鼻,

色泽油亮金黄,味道醇厚浓酽

确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如此秋夜,

我们和老父母一起喝着鸡汤,

慢慢忘却了屋外的寒凉和淅沥秋雨,

时光里的嘈杂渐行渐远。

某种幸福深入骨髓。

我恍若洞见,鸡汤里

荡漾着一个温暖的人间,

让我这个时有忧伤和疼痛的男人,

也常怀济世兼爱之心。

父亲

多年以后

我仍将想起昨天下午

年迈的父亲坐在我家门前的藤椅上

独自晒太阳的情景

连日阴雨,或风,或雪

已有十多天未见到珍稀的阳光

父亲因此有多日未过来晒晒暖和的太阳

难得这天我有一院子好日头

此间温暖,我陪父亲拉着家常

父亲指着他的右腿,说这只脚越来越不行

最近你妈的身体也很不好,老是胸闷,不是个好病

从来不怕鬼不信神的父亲如今

脸上常浮现出一些忧伤

是的,父亲老了,不再似从前那么刚硬

而阳光也总是不能天遂人愿,日日都有

多数时光我都在忙着自己的琐事

(其实是虚度光阴)

父亲能晒到的太阳越来越少。

(与他拉话的时间越来越少)

如此温馨的下午多么罕见

我耐住性子倾听着父亲的恕叨

幸福来得如此简单卑微,

只恨那一院子的阳光真的太少太少

中秋

半夜,妻起来拍打蚊子

我被惊醒

侧身辗望卧窗外

月光大作如奏鸣曲

热烈,寂静……

人生有沉醉

而秋风吹醒园子里的樱桃树叶

枝条默然在长

不远处,湖水静谧

花园的铁门尚无锈色,默不作声

流年已被风轻轻带过

“年怕中秋月怕半”

此情此景,此生此夜

人世孤独,光阴闪逝,唯月亮亘古

我的颤栗如蚊叮咬

令人惊遽

活着

一个养猪的人

用他母亲的话说命不值钱

他活到现在的确令人惊奇

四十多年前

他从娘胎里平凡地降生

作为这个家庭的第七条新生命

似乎生不逢时,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场洪水进了村

把襁褓中未来的猪倌冲了出去

大哥眼尖,一把将他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之后向母亲邀功,弟弟刚被洪水冲走

是我把他捞回来

可是母亲大吼:你干嘛要救他啊

让他被洪水冲走

少一个吃饭的人!

直到现在猪倌提起这段往事

仍然不停的唏嘘

有时他怪母亲心狠

有时又赞母亲英明

邂逅

信不?人与狗

也是可以一见钟情的

人生的中年

我邂逅一条半岁大的小土狗

毛色灰白

一双狗眼,清如长天

和秋水

鬼使神差

我竟把它领回了家

养在那个昨日的庭院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

我习惯于没有动物在侧的生活

鸡犬不相闻,猫狗不当道

但眼下

一个小生命

从荒芜中现身与我见面

其实在我记忆深处

还镶嵌着另一幅发黄的画面

一条纯黄狗,摇着尾巴

伴随过我孤寂的童年

仿佛又听到了它隐隐的呼叫声

我领回了小狗嘉嘉

试图与远去的时光接上断裂已久的脐带

雁南归

有关雁南飞的故事

仿佛是个传说

当我目睹大雁排成一字形

或人字形,飞过天幕的时候

我们家也在大地上刚刚完成了一次迁徙

父母携带不多的几件家具和行李

引领童年的我搬迁到一个陌生地方

开始新的生活

学会吹口哨

与林子里的画眉和百灵鸟对话

诱导地上的蚂蚁

出动千军万马搬运一块半湿的肉骨头

我沉浸于自己制造出的种种快乐不能自拔

直到满天的晚霞出现。抬头

举目望天,是的,天上已有大雁

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从天的一角飞往另一角

那时我尚不能辨识方向

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道这些成群结对

排列整齐的大雁到底是南去还是北飞

大雁飞走了

我的内心空出一片残缺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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