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名人」從趙樹理到葛水平

左:葛水平 右:趙樹理

文丨陳歆耕

把趙樹理與葛水平放在一起來談論,有什麼“意思”嗎?有。

趙樹理與葛水平都在山西沁水河邊長大、走出來的作家;兩人都曾是山西農村最底層的“土娃子”;他們的作品雖然有很大的不同,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都散發著濃郁的“山藥蛋”氣息。這樣一種氣息,是從骨子裡發散出來的,因為他們的血管裡都流淌著沁河的水……

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兩位屬於不同時代的山西作家?因為剛剛到趙樹理和葛水平的家鄉——沁水縣的歷山腳下參加了葛水平一部新著《河水帶走兩岸》的討論會。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趙樹理,也不自主地把兩位作家“鏈接”起來思考一些問題。

《小二黑結婚》

《喊山》劇照

葛水平剛剛當選為山西省新一屆作家協會副主席,在某個場合,省作協一位領導半開玩笑地對葛水平說:“我們選你當了省作家協會的副主席,為什麼你在會議名冊上不明確註明?我很生氣……”葛水平笑而不答。我則打圓場說:“站在葛水平的角度,我理解她的“低調”。

如果把這種“低調”與趙樹理的命運聯繫起來思考,或許這“低調”內還含有一種難得的對自我認知的“警醒”。在葛水平的這部新著裡,有一篇是專門寫趙樹理的,她從趙樹理這位同鄉、前輩作家的悲涼命運中獲得一種“前車之鑑”的警示,是必然的。

趙樹理在他那個時代,曾經達到輝煌的巔峰。那樣一種知名度和影響力,大概今天能與之比肩的作家也不多。趙樹理因小說《小二黑結婚》而一舉成名,正如到邊區訪問的美國記者傑克·貝爾等所說,趙樹理“可能是共產黨地區中除了毛澤東、朱德之外最出名的人了。”這位從小能夠熟背《麻衣神相》、《奇門遁甲》等怪書的“神童”,有著特殊的語言天賦和文學才華,他用農民式的幽默,土得掉渣的鄉村俚語,顛覆了那些常見的陳腐而又沉悶的食“洋”不化的書面語言,在1956年召開的中國作家協會全會上,他被稱為“當代語言藝術的大師”。

《小二黑結婚》劇照

50年代後,他寫了大量圖解政治概念的作品,可是這些作品因詭異莫測的政治運動,並沒有給他帶來好運,他被戴上“資產階級反動文學權威”、“周揚黑幫樹立的標兵”等帽子,被拉到全省各處批鬥。在一次批鬥會上,他從三層高桌上摔下來,跌斷了髖骨,不久便於1966年9月在極度痛苦中告別人世,他留給子女的最後一句話是:“回鄉當個好老百姓,自食其力為人吧。”在那個荒誕的年代,文學才華造就了他,文學才華也毀滅了他。

如果有所謂“捧殺”和“棒殺”一說,那麼趙樹理便是一個典型的案例。不僅僅是趙樹理,從其他一些作家的命運中,我們也可以發現,文藝批評或文藝批判,只有在有強權介入時,才會產生“捧殺”或“棒殺”的惡果。

同比趙樹理,葛水平的名氣當然遠未達到這個時代的巔峰。時代環境大不同,靠文學暴得大名、一夜走紅的難度大大增加。但葛水平以她一系列作品所表現出的實力,已經讓文學界不敢等閒視之。2003年,她以中篇小說《甩鞭》、《喊山》等讓主流文壇為之驚詫,此後便連續性地有中篇、長篇、散文集問世。她的作品的寫作路數,顯然與趙樹理有很大的不同,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作品中都散發著“山藥蛋”特有的泥土氣息。

說趙樹理是一位“速朽”的作家,可能太殘酷了,很多人接受不了。但趙樹理的那些作品,與浩然的《豔陽天》、《金光大道》一樣,除了具有在文學史上錄以備存的價值,今天還有幾個人會讀那樣的東西呢!因此,與趙樹理同時代的許多作家,在生命終結後,最可怕的是他們的作品也隨之歸入塵土。對於一位有著難得文學天賦的作家,還有什麼比這更悲哀的呢?

評論界很多人,把葛水平視作“山藥蛋派”的傳人。短暫的名聲常常如同泡沫轉瞬即逝,一個作家能走多遠,完全要靠作品來獲得持久的生命力。保持創作者獨立思考的立場和作品文學品質的純粹性,大概是作品獲得持久活力的最重要的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