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故事808(秦少府,出自耳食录,故事稍长)

蒲郡一位姓秦的少府(译者注:官职名,清代为未入流的小官),在常州任职。其子秦秀,年少而能文,与常州的一位姓殷的书生是朋友。

殷生的妻子很美但早已去世,葬在城郭之外。殷生感伤不己,一直希望在梦中能见到妻子的亡魂,祈祷三年而没有效应。

适逢少府在官位上去世,没有留下多少钱财,秦秀没有能力将父亲送回老家安葬,暂时将父亲的灵柩寄放在庙里,将家人托付给殷生,而自己前往姑苏向在那里为官的亲友求助。

当时的姑苏长洲县令姓张,是秦少府的大舅哥,秦秀的舅舅。张县令的女儿叫小蕙,有姿容,年方十七岁不幸夭折,灵柩存放在姑苏没能移回老家安葬。

武官黄某,是秦秀的堂姑父。黄武官的儿子黄纶与秦秀是同一时辰出生的,因而自幼就非常要好。这时都已经到弱冠之年了,一样地性情豪爽无拘无束。

自从秦秀的父亲做官以后,秦秀就与张、黄两家的人没见过面,已经有八、九年。秦秀这次来到姑苏才得以相见,更觉得亲切。秦秀往来于两家之间,住无定所。时间一长,渐渐与黄纶一起逛烟花之地。黄武官知道后,将儿子黄纶叫来狠狠责骂一番,并责备了秦秀。张县令听说后,也责备秦秀为何要去那种地方,秦秀与黄纶都没听进心里去。

一日傍晚,两人逛到一条窄巷。见几位靓丽的女子,正倚着门盼待客人,两人私下说:“这肯定是倡居之地了。”试着一挑逗,女郎们都笑着请客人进入。里面纱灯锦幛,设施华丽迷人。饮酒过后,各选一女分别在东西二室就寝,所选都是诸女中最出色的人。半夜,黄纶大怒着呼叫秦秀。秦秀惊问何事,黄纶则说:“贱婢欺诈,竟敢以‘纪信诳楚(译者注:典出《史记•高祖本纪》,大意是刘邦被项羽围困在荥阳,将军纪信穿着刘邦的衣服,坐着刘邦的车子,插着汉王的旗子从东门出来大声喊叫:“我就是刘邦!”楚兵以为是汉王出来投降,纷纷围了过来,结果让刘邦扮一普通人从西城门逃走了。用在这里是指暗中换人、以假乱真)’的手段来骗我!”此时残灯映照在帐子里,秦秀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看见与自己睡在一起的,也是一个丑女,绝不是先前所选的人。将要回应黄纶,丑女急忙捂住秦秀的嘴说:“千万别出声,大祸来了!”秦秀惧怕,不敢再说话,黄纶也被那边的女子制止,骤然安静下来不再相问。

秦秀私下问丑女“祸来了”是什么意思,丑女回答说:“郎君年轻,将来必有大用,因此特以相告。这里的主人是五、六个异姓兄弟,都是粗野无人性的无赖。常以一些美女引诱客人,喝醉后就寝时,则换成丑女,这就是我能够服侍君子的原因。通过酒杯设诈局有很久了。凡是发觉后乱嚷嚷的人,就杀掉。为此而死的人,多得不可胜数。今天幸好主人没听见,不然的话,危险了!一会儿你们离开时,须得像不知道一样,要让他们感到你们真的没有疑心,才能避免遭难。明天晚上主人要上别的地方去喝酒,你再来,那真正的美人就可到手。”秦秀道谢起身,叫出黄纶,将内情向他说明。而黄纶的那个丑女也同样交待过了。一会儿主人出来,果然是五、六个人,都身长七尺,相貌狰狞,各自狠狠地瞪着他们审视。黄纶、秦秀心里发慌,说是有事,要早走,并拿出银子交给他们,丝毫不提夜来换女的事。主人这才转为喜悦,并且退回银子说:“二位这一宿,给的钱也足够了。其它再没有需要付钱的地方。”黄纶、秦秀坚持要给,当时有些女子在旁边,都用眼神示意。黄纶、秦秀看明白了,就收回银子往外走。所有的门都上了反锁,主人逐一用钥匙打开,才得以出门。

黄纶对秦秀说:“夜来先前那几位美人,我也很少见过。我们还得再来,以了结夙愿,并且再探一探这个地方的虚实。”秦秀表示赞同。黄昏时又一起前往那里。众女子还是那样在门口迎客,二人问到主人,果然去别的地方喝酒了。两人非常高兴,各自将自己选中的人带往寝室。秦秀将要上床,女子忽然自我表白,她是常州殷生的妻子。秦秀大惊道:“殷生是我的朋友,他的妻子死了很久,为何如此胡说?”女子说:“您别害怕,我是鬼。我们这帮姐妹全都是鬼。芳魂无处可依,被强鬼所劫持,还望搭救。”说完呜咽而哭,双泪横流。秦秀不免凄然,为她的遭遇而悲怆,反而忘记她并不是人,因而问:“那几个男鬼也能做那事吗?”女子说:“超过人。”秦秀问:“他们对美与丑也有判断选择标准吗?”女子说:“鬼的好恶与人相同,但做那事,与人不同。”秦秀问不同是什么意思,女子说:“男鬼属于纯阴而无阳,不能像人那样交合。常常让丑女鬼去逢迎人,取来精供他们食用,然后挑选美的供自己作乐。其“物”比人的大得多,因而我们这些美鬼所受到的侮辱和肆虐,也比活人多得多。”秦秀不觉怒从中起,说:“嫂嫂不用担忧,我发誓要召来武士提利剑,斩掉这几个贼头!”女子说:“如想这样去做则无济于事,您只需要去告诉殷生,让他到吴县城隍那里去告状,则这帮家伙就会粉身碎骨了。城隍不是别人,正是您故去的父亲,他生平居官廉洁,上帝嘉奖他,才命他担任了这个职务。”秦秀悲喜交加。

正在他们聊着话的时候,黄纶忽然推开门嚷道:“你知道这其中的诡异吗?”秦秀说已经知道了。黄纶说:“那你知道张家妹妹小蕙也在这里吗?”秦秀闻言,急忙问:“蕙妹在哪里?”小蕙掩面而泣走了过来,娇魂楚楚动人,想诉想说,满腹愁怨不知从何说起。秦秀也流着眼泪说:“相别这么久,竟然不能相识。一个妙龄弱质的小女孩,想不到遭此横暴,太让人怜悯!”也让殷生的妻子出来向黄纶叙述经过。四人相对,悲哀哽咽,以至于痛哭失声。黄纶、秦秀接下来与二女相私好,虽然冒着瓜田李下之嫌,但并未涉及“桑中之刺(译者注:《诗经•桑中》是一首情诗,《毛诗序》云:“《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此处用典,意在赞扬他们是对美好爱情的追求,而并非被讽刺的淫乱行为)”。

众女闻讯后,都来自诉其苦,并催促说:“快快离开这里,迟则有变。”殷生妻子嘱咐秦秀说:“千万别忘了告诉殷生!按照阴间法律:不是亲近的人,不许控告涉及隐私的事。你说话一定要谨慎,以免给那些狡诈之人留下反咬一口的机会。”小蕙也要请父母上诉状给城隍,嘱咐了秦秀和黄纶。黄纶也知道了秦少府为城隍官的事,是小蕙先告诉他的。二人道别离去。等到天亮,查验过夜的地方,则是坟墓累累,白杨衰草,坚信夜来的经过并非虚谬,秦秀将此事禀报张县令,张县令责怪他胡说。黄纶又接着来说此事,张县令夫妇这才悲痛不已。秦秀又遣人送信,请常州的殷生飞马赶到姑苏,将其中的原委告诉了他。殷生伏在地上大哭,终于明白三年来没有梦见妻子,原来是被强鬼所控制。就与张县令一起来到城隍庙告状,黄纶、秦秀同往,并都住在庙中。

当天夜里就听到城隍升堂审案,锒铛钮镣等刑具的掷地声,接着是衙役的吆喝声、书记官点名声和唱到声。城隍问道:“你等引诱善良,侵犯孤弱,奸淫横行的不法之徒,以谁为首?”秦秀听出城隍的声音,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因而暗暗哽咽。一会儿听群鬼供述道:“万德为首。”一鬼辨解说:“小鬼我如果不是毛三、周喜儿等怂恿,也不敢大胆妄为。”一女鬼诉道:“鬼妇我是死后头七被劫的。”一女鬼说:“侮辱我的,是余小猴、金午和万德,而万德最坏。”声音像殷生的妻子,殷生泪水直流。旋即听城隍说:“蕙儿你说说情况。”小蕙说:“儿遭受了众贼的共虐,儿太苦了,望将众贼处以极刑!”城隍叹息,命她到后堂与姑姑相见,也就是张县令的姐姐,秦秀的母亲,比秦少府先去世三年。张县令和秦秀都暗暗哭泣,黄纶也哭。这时众鬼纷纷申辩,与审讯声夹杂在一起,听不真切。之后就是拷打声、众鬼呼痛声、女鬼感谢声、定罪退堂声、犯人入狱声,过了很长时间一切归于寂静。

这时秦秀上堂呼唤父亲,张县令呼唤女儿,殷生呼唤妻子,黄纶呼唤舅舅和蕙妹,惨语千端,哭声一片。最终也没有得到隔窗的回应。

之后殷生梦见妻子来说:“狂徒虽然已伏法,但我已蒙垢,没有脸面见郎君。并且近来受到城隍秦公的约束,艳妇不得出外行走,担心招人辱骂。情不得已,经向城隍请命暂时得机来见,也为感谢秦公子及黄生,承蒙他们仗义相援,来生再图报答。蕙妹也请代为转告她父亲,说她已经得到依身之处,随后当亲自回家问安。望郎君好自珍重,妾从此永别了!”说完,挥泪而去。殷生极力挽留,忽然醒来,惟有残灯荧荧,映照着枕头上的泪光而己。妻子的灵魂从此不再入梦。小蕙则屡次现梦于张少府,也多次托梦给秦秀。秦秀于是返回常州,亲奉父亲的灵柩下葬于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