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我是一个孤儿,自父母相继去世后,我开始踏入社会,没有文凭没有背景的我,扫过大街,当过服务员,洗过厕所,做着最苦最累最卑微的工作,在积累了一定的阅历和资金之后,我毅然远离喧嚣的繁华都市,远离忙碌的鼓点和光怪陆离的人群,隐身于江南的一个小镇,开了一家客栈,一边写作一边经营生意。

客栈常年招聘打扫的店员,包吃住,但没有工资,许多在大都市里厌倦了工作的人们都会放一个假期来到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在这些人里,狄青海是住得最久的。每一年的9月,他都会来到客栈当店员,每次都会住上一个半月之久。

狄青海唱歌很好听,吉他弹得很动人,客人多的时候他都会上台表演一曲。唱的总是清一色哀伤忧婉的曲子,客人一边听着一边不自觉地流出眼泪,更有甚者纵情地放声哭出来。

那是一个晚上,几个喝醉酒的流氓在客栈里闹事,看他们长得凶狠的模样,有一个人脸上还有一条大大的刀疤。狄青海出去买菜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客栈,我害怕极了,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几乎嵌到肉里。就在我感到绝望之际,突然一个人影出现,挥出狠狠的拳头,将那几个人打得满地爪牙,落荒而逃。当我睁开眼睛,看见狄青海出现在我眼前。

“你去哪里了?如果……如果你再慢一点儿,我……我就……”我大声哭泣着,倒在狄青海的怀里。

狄青海搂着我纤弱的肩膀,一边柔声安慰着:“别害怕,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狄青海会在我深夜生病时,跑上十几条街敲开医药店的门去替我买药,会在我卧床时给我熬鱼片粥,会在我生日这天给我弹唱生日歌曲,会在我喝醉酒时绅士地把我送回房间,替我盖上被子,然后关上房门离去。

我对狄青海开始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了我的心里?是从他救下我的那一刻时,还是从在我生病时,他衣带不解,守护在我床前?只是每每在台下听到他唱歌时,那眼中布满忧伤哀怜的神情,我的心里总是会隐隐地发疼,恨不得能够冲到他面前,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把他像个孩子一般抱在怀里宠溺、疼爱。

我知道狄青海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从他唱的那些悲伤恋曲中,和他手持的女人的信物中我可以知道。我也曾不止一次试探性地问过他,他钱包里那条女人的项链是女朋友的吗?他并未回应,但也并不否认。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知道他们应该很相爱,很相爱。

我在自己的故事里编写着他们相爱的剧情:狄青海的女朋友患了不治之症,不管他们多么相爱,都无法抵挡住死神来临的脚步。女朋友逝世后,他的心里从此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悲伤。

看他的穿着打扮,我猜想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过惯了富贵的生活,来到这里只是想体验一下别样的生活。像他那样的家庭,将来的伴侣当然也只能是个门当户对的白富美。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我感觉到狄青海似乎对我也存在着那种异样的感觉,但每回遇上他那炽烈而深情的目光,我都假装不在意或是撇过头去故意看不见。我知道孤儿出身的我,和他隔着千山万水。

只有在他转身时,我才会对着他的背影,在自己的世界里浮想联翩。红尘里是谁种下了一种爱情的蛊,茫茫人海中,而我竟喝下了这爱的毒,从此沦陷爱的魔狱,并且万劫不复?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恋上一座城,还是因为恋上一座城,所以遇见那个人?

如果大生哥不出现的话,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狄青海的“真实身份”。大生哥和我曾经是同事关系,有着同样坎坷的身世际遇。因为女朋友的关系,有一次他与一个富家公子大打出手,对方将他告进了监狱,他被判刑3年。出狱后,他去了北京闯荡,打拼出了一家餐厅,现在全国开着连锁店。

那晚,大生哥来到客栈找我叙旧,看到狄青海时,他先怔了一下,然后笑着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原来真的是你?”

我问:“你们认识?”

大生哥笑着说:“那当然,我们还一起蹲过监狱呢,都是为的女人。”

我看到狄青海的表情变化,像是一只脆弱的羔羊,在我面前那么受伤。我知道了狄青海其实并不是什么富二代,他和我和大生哥一样是个孤儿,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个小角色。他的女朋友嫌弃他贫穷,选择了一个富商,他人气受挫,爽快地揍了对方一顿后,理所当然地就进了监狱的门。

当然,我不会因为这样就看轻狄青海,甚至心里还有些小庆幸,这样我和他的距离就拉近了许多许多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狄青海就不辞而别了。我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问过大生哥,他也不知道,自他们出狱后,彼此就没有联系了。

第一年,狄青海没有再来客栈,第二年也没有来,第三年依然没有来。我关闭了客栈,休息整顿中,借着旅行的名义,走遍东南西北,妄图寻找狄青海的踪迹。可是不管我怎样踏破铁鞋,寻踪觅迹,就是找不到狄青海。直到两年后,我身心疲惫地再回到客栈。

我还是一边经营客栈一边写作,站在这缥缈的人间,遗世而孤独。情到深处,我一边听着悲伤的音乐一边在脑海里构思一个个无疾而终的爱情小故事,当然也将我和狄青海的故事写了进去。后来出版成书,书名为《等你等了那么久》。

我多么希望狄青海能够看见这本书,知道有一个叫安小雅的女子,在一间名为“等着你”的客栈,一直默默地等候着他,并且会一直等着他。我也曾不止一次幻想,某一天,狄青海会突然出现在客栈里,我们再次重逢,望眼欲穿中走到对方面前,然后相拥。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明明爱着那个人,明明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却始终只能与他咫尺天涯,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