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既然逃婚,便不要再遇见你了!”她穿着破烂的嫁衣说

崔稹,京城四大才之一,不但生得玉树临风,而且满腹经纶。

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等听到关于崔稹逃婚的消息?他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来退婚,可此事一直都没有发生,眼瞧着婚期近了,崔稹居然逃婚了!虽然这一直是她心中担心的事,可临到婚期发生,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雪音问道:“听谁说的?”

红花应道:“崔丞相登门谢罪来了,说是三天前崔稹就逃走了。原想着能找回来,可明儿就是大喜之日,连他的踪迹都未找到,所以……”

他竟然逃走了!

这不该是一个堂堂男子的所作所为,如果他不乐意,大可以来找她说过明白。

什么京城四大才子,什么南越儒雅男儿……全都是骗人的,若真有才德,就不该听信谣言,若真有才德,就不该用这种方式逃走。

罢了――

这婚是结不成了,她也嫁不成了!

这些年,她受的委屈与嘲弄还少吗?为什么非得嫁人,她凌雪音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是天瑞府里奶奶最疼爱的孙女……

还要骗自己吗?除了父亲爱她,奶奶疼她,还有十一岁那年病故的母亲怜她,这个世上还会有谁在意她?

她愤怒地撕碎自己身上的嫁衣,一把又一把,这件衣衫是她十六那年开始缝制的,她背着奶娘,在寂静的深夜,偷偷地扎上一针又一线。

“姑娘!姑娘――”红花从未见雪音如此愤怒过,想去阻止,却被她推至一旁。

凌定疆天生神力,做为凌定疆的独生爱女,三岁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具有这种神力。明明是个女子,却能轻松的举起重达三四百斤的东西,待她十五岁时,便能举起天瑞府前重达千斤的石狮。

“姑娘――”

“滚!给我滚出去!出――去――”她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可到了这一刻,还是按纳不住,三月赐婚,八月完婚,半年的时间,他为什么不早早提出来,偏要在这当口狠狠在她心上扎上一刀。

她心痛,她似乎听到了外间那些可以杀死人的传言。

“啊――呜――”她痛苦的扒在桌上,努力撕扯着身上的嫁衣,放声大哭起来。

如果娘还在世,一定不会是这样。

娘总是那么有主意,如果知道最怜爱的雪音长大后会受到这么多磨难。

那个温柔而贤淑的娘,总是那么顺和而可亲。多少年了,总会出现在雪音的梦中。娘总是那么美丽,无论多少年都从未变过。

红花被吓住了,重重的跌在地上。还是在夫人过逝的时候,姑娘这样哭过。

红花爬起身,拉上房门往花厅飞奔而去。

天瑞府花厅。

穿过挂满红灯笼的长廊,红花连奔带跑。

花厅上坐满了人,凌老夫人、大将军和凌二爷夫妇,还有崔丞相夫妇与崔大公子。

红花不敢违了天瑞府的规矩,主子们议事时,下人不得插嘴。只冲着老夫人身侧的奶娘(红花的母亲)拼命的招手示意。

“红花,出了什么事?”一位捧着糕点的妇人关切的询问着。

“回大少夫人,姑娘……她一听说崔二公子逃婚,便大哭不止……”

妇人将托盘递与红花,提着裙摆进入花厅,附在凌二夫人耳边低语两句。

凌二夫人又附在凌老夫人耳边。

片刻之间,凌老夫人倏然起身:“你们……你们崔家欺人太甚!雪音若有好歹,我定会拉着你们去皇上面前讨理!”

凌老夫人急急离了花厅,近了绣阁,远远就听到雪音的大哭声,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老夫人的身后,跟着崔丞相夫妇等人。

崔夫人听着哭声,一个女子的声音居然可以大到这等地步,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她是一个极凶悍刁蛮的女子。

南越男子怕娶两个女子,一个是华阳公主,另一便是凌大将军的爱女凌雪音。一个刁蛮,一个凶悍。一个妖艳,一个肥丑。

崔夫人心中竟有些庆幸儿子没有娶这样的女子,可毕竟是皇上赐婚,崔家已犯欺君之罪。

梅奶娘敲响雪音的房门。

“姑娘,我是奶娘,你快把门打开。老夫人和二夫人来瞧你了……”

雪音想起这两年,无论是奶奶还是二婶都急着想把她嫁出去,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受到这等羞辱。她恨,恨流言蜚语;她恨,恨母亲早逝。

“走,你们都走。我谁也不见,一个也不见。”

雪音扒在床上,不再哭泣,脑海中一遍遍地掠过她最爱的娘。

想到娘,她突然忆起,娘临终之前,曾经给过她一个盒子。说那是她的生日礼物,一定要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打开。

礼物,不应该是最高兴的么?为什么却在痛苦时打开。

“罢了,都回去吧,让雪音一个静会儿。”凌老夫人吩咐着左右,临离开时又让丫头们多加留意,切莫让这丫头有什么想不开。

雪音在衣厨里翻找了半天,又在箱子里寻找起来,终于找到娘留下的那只盒子,一个很普通的小木盒,上面还贴了娘亲手写的封条,娘的字写得很好,蝇头小楷像桃花一般的漂亮。

沉吟着,“今天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手颤抖了一下,她不知道娘留给自己的会是什么?是娘心爱的首饰,还是娘留给她的房屋地契,亦或是娘藏在某处的宝藏……

与其这么幻想下去,不如打开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

撕去封条,启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封信和一本小札。

看来她还是猜对了几分。

“雪音吾女:娘知道此刻你一定很伤心、难过……”

母亲在信中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江南四大世家的事儿,这四大家族血脉相连。四家的姑娘个个貌美多才,温柔多情,柳若烟便是其中之一。

四大世家的姑娘们,要么进宫为妃,要么嫁入皇族为王妃、贵妇,可她们的人生充满悲情:有的莫名地死于后宫争斗之中,有的被丈夫冷落寡居别院,还有的被夫家欺虐至死,而母亲是四大世家姑娘中结局最好的一个。还有两个婚姻幸福的分别是:母亲的堂姐――谢茗香,她与家奴私奔远走他乡;还有王家的宛清姑娘,她嫁给一个落魄的才子。

母亲说,富贵之家多寡情,平民之中有深情,宁做乞丐妻,不为帝候妇。

这本精致的小札上,母亲用她特制的竹签笔写下了她短暂一生的所见所闻、所遇所历,里面的小故事既特别又有趣。

雪音捧着小札,立刻就被吸引住了,穿着撕破的嫁衣,坐在烛火下一口气读完了母亲的小札。

待她细细地读完,已近破晓时分。

将小札放回木盒,无意发现了盒底发黄发霉的牛皮。轻轻的打开,竟被里面的内容怔得久久合不拢嘴。

综合母亲留下的遗书、小札还有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牛皮药方,她明白了一件事,十三岁时的突然发胖不是她真的肥胖,而是中了一种叫“绒毒”的药物所致,上面不但有此毒的配方,还有其解法。

将牛皮药方放回木盒,回到床上,脑海中翻滚着母亲所描述的奇闻异事,很快便进入梦乡。

待她醒来,被饭菜的香味所吸引。

“姑娘……”睁眼就看到床前一脸忧色的奶娘。

奶娘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在母亲嫁进凌家的第二个月便将奶娘嫁给了凌家年轻有为的管家。在母亲生下她之前,奶娘便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红花的哥哥红贵。于是,奶娘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雪音的奶娘,而红贵却只能每日喝羊奶长大。

“姑娘,你昨儿就没好好吃饭,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望着窗外的日光,怕已经过了中午时候,可桌上的饭菜还热着,不知道已经热过多少遍,或重做多少次了。

雪音的心里暖暖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应该笑对人生,不要太悲伤,总应该想到好的一面。

“奶娘,我没事的……”她像平常那样,笑得云淡风轻,就如什么也没发生过。

红花捧着几叠小菜,“姑娘,大将军和老夫人进宫去给讨说法去了。我们凌家可不是好欺负的,才不会那么便宜了姓崔的……”

“其实这不算是坏事!”雪音昨儿就想过了,“与其将来他待我不好,现在这样未偿不是好事。”

红花“咦――”了一声,新婚前夕,新郎突然翘家逃跑了,而原因居然是因为新娘太凶悍、丑陋,传扬出去姑娘以后还怎么做人。

黄昏时分,雪音就听红花传来了宫里的消息:皇上大为震怒,崔稹犯了欺君之罪。

事情变得极快,就在雪音欲说服父亲不要追究过往的时候,传旨太监携着侍卫便进了天瑞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国公数年领兵,战功显赫,今加封一等瑞安候;凌定疆之女德才兼备,温顺贤淑,加封如意郡主。钦此,谢恩!”

雪音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望着父亲。新郎逃婚,她成了被弃的新娘,今儿居然还加封成郡主了,真是奇怪!

父女二人谢恩完毕,接过圣旨,接过皇上封赐的珠宝丝绸。

她又回到了以前平淡如水的日子,时常捧着母亲留下的小札定定的出神。

母亲过世后,她便极少离开天瑞府。她是柳若烟的女儿,她必须要像个大家闺秀,不要给忙于军营的父亲添乱……她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乖乖女的身份,可是小札里说的那些事,还是令她向往不已。

“姑娘……太可气了!”红花一进门就嘟着嘴。

她握着兵书,翻到下一页,然后按照书中所述,移了一步白子。有时候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若是男子,或许就能替爹爹解忧。而爹爹就不会因为家中有个寻不到夫家的女儿而烦忧。

看了一眼红花:“什么话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红花走近桌案,捧着茶壶大饮两口,抹抹嘴巴,方才道:“今儿京城都传遍了,那个姓崔的根本不是什么逃婚,而是和……和华阳公主好上了。听说过两日就要大婚!”

总觉得奇怪,说了要治崔家的欺君之罪,转眼间又给她与父亲加官进爵,连她这个从未有过任何功绩的小丫头都封了郡主。竟是如此,华阳公主抢了人家即将成婚的夫君,这算是变相的安慰?

凌定疆看着闺房内的雪音,这孩子自从十几日前突变的婚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话越来越少了,更少出门了,连后花园也不再去了,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

“爹――”雪音起身迎上父亲,拉着父亲的手。

“雪音,爹一定帮你挑位更好的夫婿,爹的麾下,像张平澜、罗忠……”凌定疆说不出的疼惜,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如果京中无人愿娶女儿,他的帐下总还有几个出色的男儿愿娶吧。不是人家愿娶否,而是他一句话下,手下将领不敢不从。

雪音乖巧地将身子依在父亲怀中,打断他的话,道:“爹说得对,那些纨绔子弟根本配不上雪音。雪音的丈夫应该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儿,他文武兼备、才华横溢……”“爹,这次去边关带上雪音吧!雪音再也不想和爹分开了。”她虽是女儿身,这些年来,早把爹爹房中的兵书看了不下十遍,虽说不能倒背如流,却也熟络得运用自如。

上次见爹,是几年前娘病重之时。尽管她有几年没与爹在一起,但爹每次写回家的家书里,总有一封是给她的。

“今女儿已长大,懂得如何为人,爹带上我吧。如果爹不带上我,这京城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不愿意听到父亲反对的话语,父亲是带着满心的欣喜回来看唯一的女儿出嫁,可最后竟然是这样的局面。

人言可谓,经历了此事,她凌雪音的名声只怕更差。

既然她是京城人口中的老虎,那么就让她去边关做只老虎吧。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会找回真正的自己,既然她找不到想要的爱情,那么就让她做个想做的那类人。

谁说女子只能呆在闺房,谁说女子只能与女红相伴,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一切她都要打乱。

就像母亲小札里那些巾帼英雄,她们也可以做将军,她们也能成为百姓敬重的女英雄。她便要做这样的女子!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太神往外面的世界。上天让她承继了父亲的神力,她就应该好好把握,创建一番属于自己的英名。

“好――”凌定疆出乎意料地满口应承,抚摸着女儿柔软的秀发,“三天后出发,你这两日好好准备一下。”

雪音展开许多未露的笑颜:“谢谢爹――”

凌定疆与女儿小叙了一柱香时间,家奴来报,说参加酒宴的时辰到了。要走了,今儿太子殿下在宫中设宴款待他与几位年轻的将军。

雪音想过了,在离京之后,她会恢复原来的容貌,但她也会戴上一个面具。

坐在桌前,绘制了良久,画了一张凶怒的虎面具,交与红花,让她去城里找最好的金银铺,打造一面银色的面具。

凌老夫人听罢凌定疆的决定:要带雪音离开京城去边关。

本想反对,可雪音的那句:京城她再也呆不下去了!令凌老夫人想到雪音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有如此难堪的声名,让她如何再待下去。

“凌逵!”

“奶奶!”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走近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道:“替奶奶好好照顾你伯父和你苦命的小妹……”说到此处,眼睛发酸,到底没有掉下泪来,“绣桂,替姑娘挑两个机警的丫头,最好是府里会武功的……”

红花听到此处,扑通一声跪在凌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你让姑娘带上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姑娘的,求你了!十五年来,红花和姑娘一天也没分开过,让她带上我吧……”

难得这丫头与雪音自幼一起长大,凌老夫人虽不愿红花跟着,但恐怕雪音也就这么个知心的丫头了。二人虽是主仆,可自小在一起,感情就像姐妹。虽有三个孙子,可只雪音一个孙女,且又是长子凌定疆唯一的儿女。

凌家人正在花厅商议凌定疆父女即将离去的消息,家丁来报:“启禀老夫人、大将军,崔丞相携崔璋求见!”

“若是赔礼道歉,此事就免了!回了崔丞相,就说大将军已歇下了”凌老夫人扫过父女二人,“定疆、雪音,你们回房歇息。”

雪音落落大方,起身施礼:“奶奶、二叔、二婶,雪音回房了!”

出了花厅,她止住脚步,就快三更了,崔丞相这个时间求见莫非还有什么要事?崔璋又是何许人也,仿佛是平空冒出来的一个人物。

这边有圆滑老道的奶奶应付,她只是不会担心什么。二十多年来,奶奶便一直是天瑞府里的老夫人、主事者,无论是父亲还是二叔,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凌老夫人二十二岁时就守寡,独自带着一双儿子,长子成为南越朝的大将军,次子在朝中任四品侍郎,而奶奶又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安国夫人。

雪音身边携了红花与另两名从天瑞府中挑选出来的侍女:一唤飞花,一唤清影。

雪音头上罩着一顶黑色纱帷帽,一路行来,每到晚间,便令红花将京城带来的“绒毒”解药熬上一大碗,按照母亲留下的牛皮所书,七日后便能解毒。

是母亲的小札给了她无尽的梦想,也让她找到自己要走的路。解掉“绒毒”去掉浮肿,加之她开始更加努力地习练武功,半年后,她不再是那个肥胖丑陋的凌雪音,恢复了清瘦与标致,眉眼间竟与当年的母亲有八分神似,不同的是她的身上有股特别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