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丹巴和谐乡村行之井备村

【作者简介】杨全富,又名阿都登巴,藏族,现年43岁,康巴作家群作家,四川省教育报刊社特约作者。

井备藏寨一角

近日,我和丹巴县委农办工作人员一行向东谷乡井备村进发。

出丹巴县城西南角,跨过西河桥,沿着317线逆牦牛河而上,起初,峡谷两侧壁立千仞,光秃秃的,远远的只能看见几棵耐旱的柏树倔强的生长在石缝中。脚底,弯弯曲曲的马路在蜿蜒的河谷中延伸。车行十余里,峡谷逐渐开阔,路途中的植被才葱郁起来。峡谷底,牦牛河水撞击着岸边的巨石,将浪头高高的扬起,再重重的摔在岸边,水珠四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河岸边的一排排垂柳,柔弱的枝条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晃动着,而那些生长在路旁的钻天杨树,其横生的枝桠在马路上搭起了天然的凉棚,形成一条生机盎然的绿色长廊。

车行二十余里,我们离开317线,跨过一座水泥桥,沿着通村路顺着山势盘旋而上。几年前这条路还没有硬化,在我的记忆里,路面上的泥坑一个连着一个,马路外完全没有防护措施,下面是直达谷底陡峭的山坡,让人头晕目眩的,那时候,每一次走过这段通村路,心理上仿佛就是一次煎熬和考验,只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走过这里。现在的这条路比几年前宽了许多,也平整了许多,路旁的绿色护栏将路与陡坡隔离开来,给人以安全感。转过几道弯后,我们就来到此行的目的地——井备村。

站在村口,映入眼帘的是进村道路旁高约两米的挡土墙,墙头铺着两层石板,石板之间的空隙大约有二十厘米的样子,完全仿照丹巴嘉绒藏族民居石墙的样式修建。走进村寨,白色的藏房、高大的柏树、绿绿的玉米苗争先恐后的涌入自己的眼球里,让人目不暇接。这里的民居与丹巴县其余沟谷里的藏族民居外形极其相似,不过每一层楼房的上下开间大,而且大多都修建在山脊上,因此显得更加的高大和巍峨。

我们走在正在重建的水泥路上,穿梭在藏寨中,水泥路在挖掘机的隆隆声中倔强的向前延伸着。修路的村民们拿着锄头、撮箕、铁锤等工具,忙着将散落在路旁的泥土、石块铲起。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站在石墙上,弯着腰,将石块叠加在一起,并抹上一层稀泥。石墙在几位老人的脚下慢慢的抬升起来,棱角分明,显示出他们的匠心独运。看着老人们轻松自如的样子,我也不仅跃跃欲试,自告奋勇的拿起泥障子开始修葺还没有完工的围墙,当我气喘吁吁的将几块石头如愿以偿的安放完备后,引来几位恰巧路经此地的美人讪笑,我慌忙走下去,眼前被我放置的几块石头凹凸不平、歪歪扭扭的,让人不忍直视。

往上行,几年前污水横流的路面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一条宽约二米的步游道,虽然还没有修建完,然而那大气、美观的样子已跃然眼前。此时,远处的村道上,村长微跛着脚向我们走来,满脸挂着笑容,人还没有走到面前,在很远的地方就将满是泥浆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及至跟前,热情的握住我们的手,对我们一行的到来表示欢迎。村长三十出头,不高的个头,具有典型的嘉绒汉子味道,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我们跟随着他,走到村寨中央的一块平台处,他给我们讲解了新村建设的情况。他告诉我们,因为井备村地处半山腰,离河谷大概有五公里的路程,原来修建的路由于村寨中房屋密集,为此只能修到寨子下。这严重的制约了当地各项建设的发展,如现在正进行的新村建设,所需要的原材料都要从山脚运上来,靠人工背运即费时又费力,而且造价极高。为此借新农村建设为契机,村支两委经过商议后,积极向上级争取资金,将新村建设和村道建设两项工程合并建设。

整洁的步游道

我们在村长的带领下继续向上攀越,一路上,到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挖掘机高举着铲子,冒着黑烟,发出隆隆的声响将泥土和石块铲进拖拉机里,十几名村民在路的豁口处修葺石墙,一条宽约五米的道路在挖掘机的挖掘下向寨子的顶端掘进。在一处石墙前,我们停下脚步驻足观赏,在这石墙内,镶嵌有一孔深约一米的岩洞,古朴的外形结构,充分发挥了建造者们的匠心独运,在这座小小的建筑中,将传统与现代完美的结合起来,井眼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石板,两边各有一个平台(当地人称其为哨台),主要起放置水桶的作用。

井口边有一个天然的黑色岩石,岩石中央已凹陷下去,石头表面非常光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黑宝石的光彩,据村长讲,这是人们从井里舀水时坐的地方,因为年代久远,坐的人多了,因此才有这有的凹槽。我尝试着坐到凹陷处,仿佛是量身打造的凳子,异常的舒服。那一眼水井就在面前,伸手可及。耳间能听见井口里传出的潺潺水声,我俯下身子向岩洞里底看去,一泓清澈见底的井水呈现在我的面前,一股清泉正从石缝中慢慢的渗出,滴落在水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忽然间,一股寒气从井底升上来,钻进肌肤里,全身的毛孔猛烈的收缩起来,所有的暑气都被驱散在着空间里。我趴在井口,盛了一大瓢井水,猛灌一大气,那甘甜的味道瞬间穿透了我的味蕾,将清凉传遍了全身。看着眼前的这眼井,我的思绪就像是一把穿梭时光的箭簇,越过历史的烟尘,朦胧中,一场唯美的画面浮想在我的眼前。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了沉睡的寨子时,姑娘小伙们背着木桶相约来到水井旁,或窃窃私语,或嬉戏打闹,因此,因井而为媒的婚姻就这样开始,姑娘邀约小伙在月上树梢头时,勇敢的爬上墙头,叩开姑娘的窗户,让爱情之花从此绽放。农办的负责人告诉笔者,过去,整个井备藏寨共有这样的水井五口,整个藏寨都以水而居,因为有这些水井,这里的人们才会世世代代安居乐业。不过后来通了自来水后,这些水井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埋没在历史的风尘中,为了还原过去的历史,唤起人们对历史的回忆,因此,井备村的新村建设重点打造的就是水井文化,在建筑风格上,采用古朴与现代元素的交融,五口水井串联在一起,组成了村寨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让村寨再现古典文明,彰显出传统文化的魅力。

走在挖掘机新挖的路上,潮湿的泥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当我们来到村寨上的制高点时,整个村寨就坦坦荡荡的呈现在我们面前,所有的民居都是顺着山脊而建,挨挨挤挤。不管是新建的房屋,还是已有百年历史的老宅,其建筑风格如出一辙,门前都有长方形的院坝,院坝外有高约两米的围墙,大门的门楣上方有石刻的龙,张牙舞爪的,栩栩如生,仿佛就要腾空而起似地。每一户人家的楼顶四角处都有形如牛角的石砌建筑,上面绑缚着风马旗,在风力的作用下猎猎作响。此时,我的眼前闪过一张久远的黑白照,井备藏寨静静的卧在山坳里,黑色的山林,白色的藏房,巍然耸立的古碉,将整个画风尽情的渲染。这是一百年前英国植物学家威尔逊前往康定,路经东谷时,所拍下的一组照片。不难想象到,当时威尔逊就站在牦牛河畔极目远眺,被云雾缭绕、藏寨林立的井备美景所吸引,连忙架起相机,按动快门,在老式相机曝光灯的闪烁下,将这些美景摄入镜头中。如今,这些藏寨还是在这山坳里,房屋依然还是那样的稠密,然而,百年的风云之后,它们亦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每一座藏族民居比原来更加高大雄伟,外墙上的颜色也更加的多姿多彩了。

在我的视线里,最让我感触最深的是那雄踞于藏寨正中央那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从远处就能看到它的伟岸,成为了井备藏寨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我们遂决定去看看那棵白杨树,走到树下,你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白杨树的高大,粗壮的树干需要十几个大人合抱才能勉强抱上,裸露在地表上的根须都有手臂粗细,往上看上去,那遒劲的枝条密密麻麻的在树巅上交错,几根旁逸斜出枝干上,层层叠叠的堆砌着喜鹊和乌鸦搭建的巢穴。我使劲的拍了几下手掌,几只乌鸦从窝里扑棱棱的飞出,站在树梢上呱呱的叫起来。同行的村长告诉笔者,这颗树的树龄最少都有千年的历史了,为了更好的保护这颗古树,进村的道路在这里只得绕道而行,因此在这里,马路远远的离开古树,才形成曲折回旋的样子。古树旁的平台上,修建起了一座供人们歇脚的坝子,几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围坐在石台边,一边谈天说地,在他们身后的平台上,几个小孩在坝子中嬉戏打闹,一副温馨的画面扑面而来。平台下,一根独木梯斜伸下去,在木梯的最下端,几十个石块堆砌在一起,上面都刻有六字真言,据一位老人讲,每月的十五,村寨中的善男信女们都会聚集在这里念经祈祷,仪式完备后,分成男女两组,围着熊熊的篝火,跳起古老的锅庄舞,尽兴时,都会歌舞到天明了。

在井备藏寨,最让我感动的还是在这个以物质利益为上的时代里,这里还保留着最原始最古朴的民风民俗。据村长讲,村寨中,从古至今,每一户人家从没有锁门的习惯,虽然没有铁将军的把门,但是却没有丢失财务的事情发生,从中可以感知到这里淳朴的民风。改革开放以后,人们劳动模式从集体劳动制逐渐转型为独立自主生产,虽然接触的时间少了,然而井备藏寨里的人们还是像大集体一样,谁家有困难,谁家没有劳动力,大家都会自发的去帮助他们。改革开放四十年来,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从没有发生过一起打架斗殴的现象。井备藏寨中最年长的阿布爷爷告诉笔者,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丹巴的粮仓基地,工农红军长征在丹巴驻扎期间,这里的老百姓为红军筹措粮食几万斤,有力的支援了红军。那时候,红军写了许多借条,都是写在布上的,下面还有红色的印章,老人家中就有过好几张这样的借条。不过,这些借条在红军走后,因为害怕国民党和地方土豪劣绅的报复,只好将那些借据都烧掉了。老人口中一直说着一个人的名字“西乡前”,我拼命的思索,忽然间,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不正是在丹巴驻扎过的红军首长“许向前”么。我不禁肃然起敬,向老人深深的鞠下一个躬。

眼前的这一条马路,倔强的在村寨中努力的延伸,男女老幼齐上阵,年龄稍小的捡拾路中的小石头,青年们则背着背篓,将新挖的土倒掉。而那些年事稍长的老人们,则在路边修葺挡土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无时无刻都在感动着我们。村长告诉我们,这些劳动者都是义务投工投劳,不收取任何报酬的。他说,村寨中,有的家庭义务投工投劳已达到两百个左右,如果折算成工钱,大概需要支付两万余元的工资。听完村长的介绍,我再一次被深深的感动。下午时分,我们一行考察完井备村新农村建设的所有项目后,县委农办的负责人表示非常满意,也给井备村的村长和书记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在古树下,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与我们挥手告别,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井备藏族民居

顾问:朱鹰、邹开歧

主编:姚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