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人生中,你可曾有过一段“看山”的岁月?

看山,其实就是看守山地,只是觉得“看山”这个词儿读来亲切,就这样写下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我刚开始学习识字。尽管到了上学的年龄,但因家穷,交不起学费,又缺衣少食,就随父亲一起来到与陶瓷古镇陈炉接壤的一个名叫柳树峁的大山里,为生产队看守山地。

我和父亲看守的山地,大约有一百亩。这些山地,远远望去,像一张不太正规的手描棋单,安然地铺展在四面环山但入口宽阔的沟岔里,大的有四五亩,小的也有五六分吧。从高处看,互不相连,从低处看,块块相牵。可别小看了这些远离村庄、远离人们视野的山地,在那个人人整天都喊饥饿的年代,这些山地,养活了我们生产队近三百口人的命呢。在这些看着就很肥沃,抓一把便能嗅到米香的山地里,一年一茬玉米,隔年一茬土豆,年年轮换,年年丰收。所以,随父亲到这儿看山,便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来这儿看山,我还有一个很单纯的想法,就是能在玉米、土豆成熟时混饱肚子;能对着一个自己喜欢的山头大喊几声,并听到大山的回音。

春天一到,这里的小树发了芽,小草返了绿,许多叫不出名儿的小花就悄悄地开了。这些小花有的火红火红,有的雪白雪白,有的娇黄娇黄……形态各异,热烈奔放,谦逊含蓄,灿烂动人。如果这时,巧遇几只小小的彩蝶忽然与你撞怀,你是一定能够体会到它轻佻而骚动的灵魂的。

进入夏季,看山更是别具一格。山地周围,蓬草密扎扎、严实实,虽然让人心里总是觉得,这蓬草里会不会冷不丁的窜出一条让你心生惊恐的花草小蛇,但当你回到简陋的山棚,那山夏的凉爽,便会使你惊慌顿消。

然而,夏末初秋,才是我一年看山时日里最为盼望的日子。这时,父亲大多时间忙于秋收前的准备——补修山路,拣拾干柴,劈荒开道,而我却趁机隐于山野之中,耐心地寻找起早熟的山果来。傍晚,当我将一包鲜嫩的山果带回山棚时,父亲就会从中挑拣一些留给山下的妹妹。我从父亲的眼神中,知道了妹妹对我随父亲看山,也有着一种无限的期待。所以,上山看山或下山回家,我都是在一种自觉兴奋与欢喜的心境中开始的,尽管这个季节,我总是对上学读书充满深深的向往。

秋收后,我看守的山地,却沦落为另一番景象。它像一块经过无数次撕杀,而后又不留一颗棋子的破败棋盘,毫无生机地静卧在远离绿色的山道间。每当这时,我就会利用一个天气晴好的上午,一个人背着父亲,偷偷跑到山地南边的山梁上,朝着家的方向望上一个上午。“那儿是家,那儿是学校”。我看着想着,上山看山的念想这会儿就渐渐的淡远了,而下山回家的念头却越发强烈,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今天,看山的日子,已离我远去。但看山的经历,依然像我看守过的山地那样,块块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