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救我。”
妈妈说:“跟之前一样,等会我开手机的时候,你要看着手机说救命,要装得疼一点,这样你的眼睛就会好了。”
我一次又一次地说:“救我”,我想这样就会就有很多人来帮我了。
我想跟妈妈说,我是真的很痛很痛,没有装。
但是她每天只盯着手机,根本不想看我。
每一次她盯着我看的时候,表情跟每次要打我之前一样,先重重叹一口气,再生气地把头转过去说:“欸,作孽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怪东西!”
她的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嫌弃,每次盯着我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只想眼不见为净。
可我想让她笑着看着我,跟我多说说话,或者不说话,抱着我就好了。也许这样我会少痛一点。
但是我不敢,我怕会惹她生气。
但我想,只要我治好了眼睛,妈妈看到我就会高兴了。
Part
2
我叫雅雅,今年三岁,我家里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妈妈经常说:“你们要让着弟弟”。
每次吃饭的时候,妈妈都会把好吃的另外盛起来,先喂给弟弟吃。所以每次我饭都吃得很慢,这样我就可以吃弟弟剩下的菜。
嗯,要让弟弟先吃。
每次看电视的时候,我一看小猪佩奇,弟弟就叫着要看光头强,弟弟力气很大,他会来抢我的遥控器,抢不过我就抓我手,每次我手都被抓流血了。
可是妈妈每次听到声音过来,问都不问发生了什么,就先打我,然后让弟弟看光头强。
嗯,要让弟弟先看。
妈妈说弟弟从小就生病,他很可怜的。弟弟的嘴巴跟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邻居说这叫唇腭裂。
我问妈妈:“弟弟以后会死吗?”
“呸!女孩子嘴巴这么贱!再咒你弟弟我打死你!”妈妈没有告诉我答案。
我偷偷跑去问邻居阿姨,阿姨说:“不会死。但是你妈妈担心他以后讨不到老婆,你家本来就穷,你弟弟又长成那样,谁家敢嫁?”
我想:是不是我也生病了,妈妈就会让弟弟多让着我一点?
老天好像听到了我的许愿,去年我也生病了。
我很早前就跟妈妈说我眼睛看东西有点模糊,妈妈说,谁让你看那么久电视!
我问医生叔叔:
医生叔叔说:听妈妈的话,早一点治,到大北京去看更好的医生,你会没事的。
镜子里我右边的眼睛像喵喵的眼睛,有时候会看不清楚东西,有时候还会疼。
我想治好眼睛,这样以后就能继续追小猪佩奇了。
可是听到妈妈跟医生说:“不是我们不想救,家里实在拿不出这些钱啊!”
有个漂亮的护士姐姐帮妈妈在手机里装了一个东西,说是拍下我的照片,就有很多好心人打钱给我们了。
那天晚上妈妈抱着手机开心的睡不着觉。
我也很开心,有钱了妈妈就会带我去北京看医生,看好了眼睛我又可以看电视了。
Part
3
妈妈后来是去北京了,但是
我早就想到会这样了。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妈妈跟爷爷说:“家里的钱和网上别人捐的钱加起来就这些了,医了妹妹,弟弟唇腭裂的复诊怎么办?不能治到一半就不治了吧?可是带弟弟去北京,妹妹的钱就不够。你们家拿个主意吧。”
爷爷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我的方向,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着。
爷爷说:“哪个我都舍不得。但是去了这一个,家里还有三个女娃子。弟弟治不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家里没有男人当家怎么行?”
那天晚上我偷偷对着墙壁哭了好久,我的右眼牵动着脑袋又开始疼了,像是有人拿着铁锹打我的头。一定是疼得太厉害了,我心脏的位置也开始痛。
第二天中午,妈妈特地把我最喜欢的西红柿炒蛋摆在我面前,她眼睛躲着我,自顾自说着话,:“雅雅啊,弟弟的病比你先得,妈妈这次先带弟弟去北京看医生。等下次回来,我再带你去啊。做姐姐的要让着弟弟好吗?”
“好”。我低下头吃饭,第一次觉得西红柿炒蛋的味道,吃进嘴里是苦苦的。
嗯,要让着弟弟。病也要让弟弟先看。
弟弟在北京的时候,爷爷带着我去镇上的卫生所挂吊瓶。
卫生所的医生阿姨们都对我很好,医生叔叔还让我免费在这里治病。只是阿姨会趁着爷爷不在的时候红着眼睛跟我说:“雅雅你命真苦,就算你弟弟是独苗,唇腭裂又不是会死人的病,放着癌症不治治兔唇,作孽噢!”
Part
4
我的眼睛越来越疼,眼眶也快掉出来了,看着镜子里像馒头一样鼓着的眼球,我明白了弟弟为什么用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每次弟弟盯着我看,妈妈就让他去一边玩,不让他跟我说话。就像小时候我得感冒,妈妈会把我跟弟弟隔开,我想可能我的病跟感冒一样,会传染吧。
弟弟去北京治好了嘴巴,变得更好看了。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了,可能是觉得,他抢走了我去北京的机会吧。
不过我也没空想这么多了,我的脑袋越来越疼,我看到的世界越来越黑,有好几次,我忽然眼睛一黑就睡过去,什么都不记得。
妈妈还在用手机给我拍照,视频里有很多人红着眼睛说:“快去给孩子治病吧!没钱我们打给你。”
妈妈说:“晚期了,治不好了!不治了不治了。”
妈妈没想到,有一天网上的这些人会跑到家里来找她。
4月份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
有一个哥哥说:“我们给雅雅捐钱,就是希望你带她去治病的,怎么能扔在家里不管不顾呢?”
妈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后来好心的哥哥姐姐进来看我,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送了我很多礼物,可是我太疼了,没有力气玩。
在哥哥姐姐们的安排下我终于去了北京。
我第一次看到,车这么多的马路,妈妈抱着我,一路上骂骂咧咧:“都是你们逼我来的,要是我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们给逼的!”
哥哥姐姐们还还耐心地劝妈妈:“姐,让医生看完再说吧。”
哥哥姐姐们说:“我们救助机构可以负责全部医疗费用和陪护租房费用,就留在北京吧。”
妈妈和爷爷走到旁边商量,爷爷说:“化疗一个月一次,住院还要交两个月押金。现在别人说给你付,万一以后不管你了,你拿什么钱治病?家里还有四张嘴要养。你自己想想。”
妈妈抱着我跟哥哥姐姐们说:“不治了!治不好了!我们要回家。”
不管医生和哥哥姐姐们怎么劝都没有用,妈妈说:“这是我女儿,她是生是死我自己承担。你们外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家务事的啊?”
Part
5
后来,妈妈抱我回家了。
我睡得越来越沉,思维越来越涣散,感觉天更黑了。
其实我都知道,我不是治不了,而是妈妈根本不想救我。
想救我的,反而是陌生人。
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爷爷和奶奶就不喜欢我。奶奶在爷爷面前骂妈妈:“不会下蛋的母鸡!连生四胎都是女儿,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有后?”
妈妈被爷爷奶奶看不起,经常把气出在我和姐姐们身上,姐姐们跟我说:“要是你是个男孩子,我们就不会挨打了。”
直到有了弟弟,家里才真正有了活力,妈妈抱着弟弟的时候,是真的高兴,我从来没有看到她对我那么笑过。
窗外的乌鸦叫了,我感觉好冷,我想去睡一觉。
妈妈,那天我听电视里一个小孩子问:“妈妈,我眼睛瞎了怎么办?”
里面的妈妈说:“孩子,我会把我的眼睛换给你。”
可是妈妈,我不想要你的眼睛。我知道没了眼睛有多痛。
我只想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看天堂是什么样子。
听说那里的孩子都有一尘不染的羽翼,会看到世界最美的样子,闻得到花香。
那里色彩缤纷,看不到黑暗。
而我能想到的最美的样子,就是希望梦里的妈妈,可以像抱着弟弟那样抱着我,对我高兴地笑一次。
故事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