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冬到下面蹲點，是王書記的意思。改革開放不是一句空話，重新激活農村市場就要有點真的。在交通便利的村重新起會興集進入他的思維中心。狂瀾渡口就是他首先看中的一地兒。老歹私下說了打算，王書記沒有表態。聯席辦公會上，他提了個草案，說是在狂瀾渡口弄個試點起會。
劉鄉長德高望重當場表態，“弄原來那一套，中央有文件嗎？”
王書記含笑不語。
小冬站起來說，“中央領導已經表態了，人民日報刊發的文章就是政策方向。”
劉鄉長一撇嘴，“小毛孩子懂啥？當年王明、張國燾算不算中央領導？沒有紅頭文件，誰來擔責任？”
小冬急了，“請劉鄉長尊重我，我是副鄉長！”
“我尊重你？誰尊重我？我當年跟著小魚打鬼子，你在哪兒？你爹那一套把戲，我能看不透？”
“小魚是抗日英雄，也是狂瀾人的驕傲，你這樣對待狂瀾人，小魚死不瞑目！”
“請小冬同志尊重劉鄉長。小魚聽了你這話就瞑目了小冬？”
王書記看老劉氣的兩手發抖，趕忙上前安慰。他知道老劉曾經是小魚的衛兵。因當年共產黨對國民黨序列的部隊指揮官小魚發出了表彰，國民黨反而默不作聲。眼看著出生入死的小魚大哥被長官部逼死，小劉悲憤交加轉身投了八路軍豫西支隊。老劉在後來從來不提他的每一次戰功，只是以小魚的衛兵自居。這裡面的感情他很清楚。他去年來當鄉黨委書記，在清明節陪著老劉上鐵娘子山祭奠小魚。抱著墓碑，老劉像孩子一樣哭。王書記面向黃河久久不語。
小冬回到家說了王書記的想法，老歹叼著菸嘴好久沒有點著旱菸。沒有上面的書面文件，這風險太大了。他不會忘記當年那情景，幾乎天天批判遊街戴高帽子。遊街時，他看見小冬抱著桓萍在發抖，他看見小桓萍眼睛裡噙著的淚水。晚上回家，老婆給他的傷口塗抹藥水時，他看見那手的顫抖和眉心的心疼，他發誓誰再當幹部誰就是王八蛋。幾年以後，村革委會主任又改叫村長了。選舉結果出來以後，很多人都笑了。都知道他的那個著名咒語，他也笑了。他上臺發言就提起那個咒語，臺下當即就*出掌聲和大聲的呼喊，其中最響的一句話很多人覺得過癮，“幹吧，你本來就是王八蛋!”
小東說，“凡事兒總得試試。77年我考學你就鼓勵我，現在我鼓勵你。”
桓萍不言語。她相信爹爹和哥哥是為大家辦好事兒。要是他們出問題了，自己養活媽媽。老歹點著煙沒吭聲。小冬媽媽知道當家的想聽自己意見。她能咋說？減壽是一定了。當年也害怕過了，現在反而不怕了。她甚至想了，誰再來批鬥當家的，自己先拿著剪子衝上去。當年兒子女兒太小，現在他們長大了。
“你們爺們事兒管不著。小冬啥時候領人回來我看看，那才是本事。”
老歹一聽心裡踏實了。磕磕菸灰，他起身出了門。門咣噹一聲響，小冬衝媽媽伸出拇指。
“你別給我灌迷魂湯。你老不說媳婦，急死我了。”
“早呢，你先給我瞅著，有合適的我先看看再說。”
“三杏家的小玲多好看，畫一樣樣。說話有禮式，辦事也幹脆。”
“不行！我看不中，個子太低了。”
“死女子，沒問你！就是個子------唉，你說三杏個子蠻高，咋嫁給小柱子了。”
“五香家紅梅也不錯。臉盤個子沒說的，好幾家提呢。”
“不中！小學都沒畢業，我看不中！”
“死丫頭！成心給我作對！你哥不說話，你插啥嘴？”
“你就看誰對你脾氣！不想想娶個媳婦幫哥進步，自私！”
小冬媽一聽愣了，對呀，有道理呀。
小冬給火爐里加點煤，笑著給媽媽說，“我去睡了。”
桓萍說，“不行！”
“咋了妹妹？”
“好幾年沒給我洗腳了。我都忘那種滋味了哥。”
“襪子臭不臭？脫了給你洗洗。”
桓萍笑著看小冬，沒說話，也不脫襪子。她知道自己生來就是要哥哥疼的。娶了嫂子，自己沒人疼了。她知道自己自私，可她捨不得哥哥結婚。。有一次，她在夢裡都哭醒了。這種想法好多年了，她甚至好了很多方法準備對付嫂子。
水壺衝蓋子了。小冬踮起茶壺在盆裡沏好水，手指頭試試水溫，仰臉對妹妹說，“正好，不燙。”桓萍看了看媽媽，媽媽用手指點點她，“多大了？羞不羞。”
那水真舒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