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車到達荔城的時候,是傍晚七點。
接站的人不多,駱雪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高個女人舉著“雲城駱老師”的牌子。
走近了,駱雪問:“是姚園長嗎?”
“是駱老師吧?哎呀,真是辛苦你了!”姚園長熱情地接過駱雪的手提包:“走,有車來接。”
“荔城是個小地方,您是第一次來吧?這裡水果多,什麼荔枝、龍眼、芒果、黃皮……不怕讓你吃到膩!”姚園長侃侃而談。
駱雪的神情卻十分蕭索,臉上像被一層霧霾所覆蓋。
姚園長髮現了她的情緒:“冒然讓您來,是不是打亂了您的工作計劃……”
駱雪正目不轉睛d盯著窗外看,聽到她這樣說,知道是誤會了,忙回頭綻出個笑臉:“沒關係的,我這不是來了嗎?況且,幼師們都是我培訓的,應該問題不大。”
新葉幼兒園堪稱是荔城第一間國際化雙語幼兒園,現如今的家長捨得為孩子花錢,但與之同時,他們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沒有金剛鑽是別想攬到瓷器活的,駱雪十分理解姚園長的心情。
不過,作為雲城幼教中心的英語督導,駱雪的主要工作就是對加盟幼兒園的英語教學進行培訓和指導,之前的培訓任務完成得很好,這次荔城之行,並非一定要來,但姚園長在電話裡一央求,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答應過來一趟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本以為早就壓抑住的情感,在下火車的一剎那,突然如決堤之水滔滔氾濫。
十多分鐘後,車子就開到了位於市中心的新葉幼兒園。駱雪驚詫地發現:幼兒園毗臨的小區正是“世紀春庭”!這熟悉的名字乍一衝進她的眼簾,她的腳步就踉蹌起來。
“小心……小心!這兒沒路燈。”姚園長及時上前扶了她一把。駱雪站穩腳跟,抬頭又深深地凝望了一眼“世紀春庭”四個斗大的霓虹字。
進園,是一條蜿蜒的鵝卵石路,路兩旁除了如茵的草坪,間或還有幾株垂著長鬚的大榕樹。
“環境很不錯啊。”駱雪讚歎道,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那是必須的!”姚園長笑道:“要做荔城最好的幼兒園,軟、硬條件都不可忽視。”
新葉幼兒園內燈火通明,大家都還在為明天的開園典禮做著準備。
駱雪花了一節課的時間,挨個對所有幼師一一進行了考核,然後她告訴姚園長:“我說了沒有問題,放心吧,她們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了!”
看到姚園長一副開心的模樣,駱雪又補充道:“薛珠和陳碧,她們的口語發音,稍稍帶了方言的調調,我建議明天的露天雙語遊戲活動,她倆暫時不參加。我這幾天還在,再幫她倆強化一下口語吧!”
“那就太感謝您了!”姚園長越發笑眯眯的。
駱雪是臨時起意要多呆幾天,這突如其來的決定,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2
荔城,實際上是駱雪的故地。五年前,駱雪中師畢業,因表哥孟傑考上荔城的公務員,她就投奔而來。
來接車的不是孟傑,而是一個年齡和孟傑相仿的男人,他長得很平凡,不過他的兩隻嘴角微微上翹,給人喜慶祥和感。
“我是孟傑的好朋程遲,他今天不巧要出個短差,就讓我來接你。”程遲向駱雪介紹自己。
“程哥哥好。”駱雪覺得他十分親切,於是熱辣辣地叫了一聲。
程遲倒有些害羞,耳廓不由自主地變得通紅。
程遲是平面設計師,在這商住兩用的小區租了一房一廳,創辦了個人工作室。
帶駱雪落腳自己的工作室,一放下行李,程遲就關心地問駱雪:“你餓嗎?我帶你去樓下面館吃點兒東西,孟傑說了要晚上才能回來,到時我們再一起吃大餐,為你接風洗塵吧。”
“家裡沒吃的嗎?幹嘛要花錢到外面吃?”駱雪問。
“我不會做飯呢。”程遲顯得有些尷尬。
駱雪走到冰箱邊,拉開門來看了看,裡面除了一包速凍餃子,果然空空如也。
駱雪拿出餃子,向廚房走去,邊走邊說:“我對吃的很挑剔呢,從不在外面吃東西。”
程遲的廚房設備倒是一應俱全,可惜都是全新的,唯一用過的鍋,還浸在不鏽鋼水盆內,沒有清洗。
程遲跟進廚房,面色越發難堪:“不好意思,我中午煮了泡麵……”
駱雪迅速清洗完鍋,又倒滿一鍋清水放到爐子上,拍拍手:“好了,我們隨便先吃點餃子。等下去超市買些食材和調料,今晚上讓你和傑哥哥飽餐一頓!”
程遲驚喜地看著伶俐能幹的駱雪:“你會做飯?真是太難得了!”
“農村女孩子哪個不會做飯?”駱雪嘻嘻一笑,臉頰綻出了一對深深的酒窩,因著這酒窩,駱雪秀氣的臉突然熠熠生輝了。
程遲看得呆住了。
餃子很快煮好了,駱雪大塊朵頤。程遲中午匆匆吃了碗泡麵就去接駱雪,這當口看駱雪吃得津津有味,肚子也餓了。
他去廚房拿了雙筷子,假意道:“速凍餃子能有多好吃呢?看你那饞樣——我也嚐嚐。”
駱雪莞爾一笑,把碗推向程遲:“就猜你餓了,要不我煮這麼多?來,一起吃吧。”
晚上七點,孟傑來了,他見程遲駱雪兩人已經熟稔,就故意打趣道:“喲,小雪,你對誰都這麼自來熟嗎?女孩子出門在外,得多點警惕心才行。”
“切!我能是壞人嗎?程遲錘了孟傑一拳:“我可當她是親妹妹呀!”
“得啦,還親妹妹,你個獨生子,知道啥是兄妹情?”孟傑衝他眨了眨眼:“我看你是有狼子野心喲!”
一大桌子菜,難為駱雪做得噴香撲鼻,兩個大男人早就忍不住伸出筷子,哪還顧得上互相調侃。
孟傑吃得搖頭晃腦,贊她:“小雪你的廚藝越發精進了!”
程遲喝了點小酒,微微泛著醉意道:“如果天天能吃到小雪做的菜,死了都值得呀!”
“去,什麼死了活了的。”駱雪嗔道:“我也不是廚師,我是來找工作的!”
這話一出,提醒了孟傑,他看著程遲,說道:“對了,我讓我妹過來,就是聽說你要招個文員,你現在招到沒有啊?”
程遲一揮手:“還招什麼招,就小雪了。”
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不知不覺他隨著孟傑喊她“小雪”了。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駱雪成了“凌度設計工作室”的文員。
工作室有張床,從前程遲工作晚了就臨時住一住,現在讓給了駱雪,他依舊每天回父母家。
3
駱雪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著,凌晨的時候,剛迷濛著過去,又被陳碧搖醒了:“駱督導,該起床了。”
駱雪驚醒,發現眼前已是一片喧囂。廣播裡播放著醒腦的晨曲,幼師們端著臉盆牙刷來回穿梭,個個在說:“快點……快點,別家長來了我們還沒準備好。”
駱雪找了一套和幼師們同樣的咖啡色套裝裙穿上,斜披大紅色綬帶,站到了新葉幼兒園門口,接待入園的家長和孩子。
園內鑼鼓喧天,彩旗飄飄,熱鬧的氛圍,吸引來大量旁觀者。
每進來一位家長和孩子,幼師們都要上前鞠躬,熱情地呼喊道:“Good morning,everybody!”
駱雪也同樣鞠躬、問好,但她的目光有意識地在每一個家長和孩子身上逡巡,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可惜一直到最後,她也沒遇到她想見的人,臉色不免顯得失望而悵然。
開園典禮在即,駱雪正準備關上鐵門,遠遠的,一個打扮時尚的女人向她招手。駱雪看見女人身後還跟著個小男孩。
駱雪待他倆走近,立馬道:“不急不急,典禮還沒開始呢!”
女人插著腰,氣急敗壞衝男孩吼道:“你真不讓人省心,我明明起了個大早,偏讓你趕個晚集!”
孩子並沒聽懂母親的話,但母親聲音中的戾氣嚇到了他,他“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女人伸出手,用尖尖的指甲戳孩子的額頭:“你哭……就知道哭,我還沒死呢,你嚎什麼喪?”
駱雪拉開女人指指點點的手,勸道:“怎麼這樣對孩子說話呢!”
男孩似乎得了幫手,哭聲更尖銳了。
駱雪蹲下身來,摟住他,用手幫他擦著眼淚:“寶貝,乖,媽媽不是故意要罵你的!”
女人聽到這話,愣了一愣,眼圈微微發了紅,她牽著男孩的手,語聲柔和下來:“乖乖,我們進去吧。”
駱雪看著母子倆向教室方向走去的背影,“唉!”了一聲。
第一天主要是開園儀式,第二天才是正式開課。中午時分,待家長孩子都離校後,駱雪抓陳碧、薛珠練了兩個小時英語口語,才放她們回宿舍休息。
駱雪則信步走出幼兒園,走進了“世紀春庭”小區。
駱雪熟稔地走進一個小亭子,又繞過小亭來到後面的矮山,在幾棵高大筆直的木棉樹下停了下來。
陽光自稀疏的綠葉間落下,投在駱雪身上,駱雪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陣脆鈴般的笑聲。
“程遲,我們撿點木棉花回去煲湯吧!”
“好呀!”
“這朵不行,你看,遭蟲蛀了!”
“我這朵比你的大!”
“不行,我說了不行!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好好好,當然聽小雪的。”
“哈哈哈哈……”
那是年輕時候的程遲和駱雪!那時的駱雪多麼陽光、多麼明媚啊!而程遲呢?他看向駱雪的目光,又是幾多深情、幾多寵溺!
突然,程遲換了一幅面孔,他的脖子上青筋暴突,臉上的戾氣令雙眼都變紅了:“駱雪!你怎麼是這個樣子?你太讓我失望了……”
“叮鈴鈴……”,手機響了,一下子將駱雪拉回到現實。
“見到他們了?”是孟傑在問。
“沒有,沒看見他們。”駱雪的語聲低落。
“沒理由啊,我前天還和程遲通過電話,他是說過星星要上幼兒園了。”孟傑在電話裡嚷嚷。
“也許是上的別家幼兒園?”駱雪猜測道。
“應該不會吧,就近呀,程遲又沒搬家。”孟傑想了想:“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確認下?”
“不用了,”駱雪道:“其實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見他們……”
駱雪不待孟傑說完話,就掛了電話。
4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第二年的早春。
這一年的冬天分外寒冷,荔城下了多年來難得的小雪。程遲一個人在空寂的辦公室加班,心緒總是不能集中。
他習慣了有駱雪的辦公室,她成天忙忙碌碌,纖細靈巧的身影在他眼前穿梭,帶給他一種莫名的心安。這份安寧反饋到工作上,令他的創思頻發,也因此帶來更多業務,他不得不提前結束年假,返回辦公室來處理越積越多的工作。
偏偏駱雪在過年時來了電話,希望能多休息幾天。隔著電話,程遲都能感受到農村那熱鬧喜慶的過年氣氛,他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便允諾了她。
但現在,他卻發現,腦海裡全是駱雪的影子:她嬌俏的笑,頰上酒窩飛閃而過;她清泠泠的語聲,如風吹過風鈴,嫋嫋迴旋在耳際;她玲瓏的身姿,如小鹿一般活潑靈動,總是有意無意牽引住他的視線……
“小雪,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程遲煩躁地從電腦桌旁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只覺冷風一凜,他這才驚訝地發現,路上、樹上不知何時蒙上了一片白色。
“哎呀,居然下雪了!”程遲喃喃道。
白色纖細的雪影,在程遲眼前掠過,她們卻又幻化成駱雪著白色衣裙的身姿。
程遲頗為懊惱地拍著頭,嘀咕道:“明明此雪非彼雪嘛!”
強迫自己完成了一個畫冊,看看天色已晚,程遲離開辦公室。行單影只的感覺,回家應該就能消除吧,他想。
家裡果然是熱鬧,爸爸來了幾個學生,正圍著火爐聊得熱火朝天,廚房裡也有媽媽忙碌的身影。
見程遲進門,程爸說:“回來了?今天可是夠冷的喲。”
“是啊,都下雪了呢!”程遲一邊換鞋,一邊還呵著手。
“遲哥哥!”突然一個身影從廚房飛奔而出,程遲抬頭一看,“喲,是柳笛,你怎麼來了?”
柳笛穿著翠綠色的緊身毛衣,紅撲撲的臉蛋上,一雙杏核眼流波欲轉,她熱絡地牽住程遲的手。
程爸的聲音插了進來:“柳笛考上我的研究生了!”
“是嘛?”程遲拍了拍柳笛的頭:“果然要圓你的翻譯夢啊!”
“那也得程伯伯肯要我才行,還有面試關呢!”柳笛吐了吐舌頭。
程遲和柳笛曾經是鄰居,當時程爸還是高中英語教師。後來程爸考研留校,一家人就搬到荔城來了。
“你爸媽還好麼?”程遲被柳笛牽著一起坐到火爐前,不得不繼續開口道。
“嗯,他們都好呢。”柳笛卻滿臉興奮:“遲哥哥,快說說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眼前這張滿是膠原蛋白的臉,卻一點兒也提不起程遲的興趣。這時候的他,只想躲回自己的房間,躺到自己的床上,然後想……小雪。
“天啊,我這是怎麼啦?”程遲沉溺進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注意柳笛在說什麼,更不會注意到她眼睛內湧動的失意。
令程遲意外的是,第二天回到辦公室,他見到了駱雪。
“小雪!怎麼你回來了?”程遲驚喜地搖著駱雪的胳膊,駱雪卻像被碳星濺到似的,立馬縮回手臂,臉色也變得訕訕的。
“怎麼啦?”程遲不解,關心地問。駱雪卻不回答。
上午,兩個人各忙各的,什麼話也沒說。到了中午,駱雪做好了飯,喊程遲吃。程遲總算抓住了機會,一把捉住她的手,死活也不肯放:“究竟怎麼了?你不說清楚我不吃飯!”
駱雪紅了臉,想說什麼,又像萬般難於開口,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了。
程遲看她那羞澀的樣子,宛如一朵將開欲開的花,心便如擂鼓,頭也不自覺地探了下去,他的嘴輕輕擦過駱雪的臉。
駱雪一驚,抬頭注視著程遲。兩個人四雙眼,火花四濺。程遲於是不管不顧就吻了上來。
“小雪,我想死你了。”程遲顫聲剖白:“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你了。”
駱雪閉著眼,伏在程遲胸前:“我也是啊,我本來是準備晚幾天回來,可是……可是……”
程遲幸福地笑了,他再度吻住她,有些話已經不需要她說出口了。
5
大部分小朋友都很乖,雖然爸媽走的時候免不了哭,一會兒也就被哄轉過來了,唯有陳碧班上的夏志帆,哭了一上午還沒緩過勁來。
駱雪在各班視察的時候,發現夏志帆就是第一天早上遲到的男孩。
“怎麼?還在想媽媽?”駱雪柔聲問道。
“嗯。”夏志帆的小嘴癟了癟,眼淚又落了下來。
駱雪將他抱起來,帶著他一起,繼續自己的巡視工作,每到一個班,她都會對夏志帆說:“你看,這裡有這麼多小朋友呢,我們一起唱歌、跳舞、做遊戲,多開心呀!”
到了薛珠班上,夏志帆終於笑了,他看見小朋友們在做遊戲,就從駱雪身上下來。
駱雪站在邊上看,薛珠手上正拿著“一”字的卡片。
“一字一字one one,”她嚷道:“小狗汪汪!”
孩子們都笑了:“汪……汪……”
夏志帆甚至趴在地上做小狗狀,嘴裡“汪汪”叫。
看他玩得開心,駱雪對薛珠道:“不如給他換個班?他在這裡挺習慣的。”
中午到了午睡時間,薛珠卻著急忙慌地跑過來:“駱督導,夏志帆又在鬧了!”
駱雪放下吃了一半的飯,跟薛珠來到午睡室。別的小朋友都乖乖躺在小花毯裡,只有夏志帆坐在床中央,哭泣著。
“他就是不讓我給他脫衣服,一碰就哭。”薛珠說。
“玩的時候沒怎麼樣吧?”駱雪問。
“沒有啊,”薛珠的目光有些躲閃,令駱雪的心裡一緊。
“夏志帆,告訴老師你為什麼哭啊?”駱雪把他抱在懷裡拍哄著:“午睡要脫衣服,起床才不會感冒的!”
“來,乖乖的,讓駱老師幫你脫。”駱雪見夏志帆沒那麼牴觸了,就一手握著他的小手腕,一手去解衣釦。
“啊!”夏志帆又驚叫起來!
駱雪掀開他的衣袖,發現手腕青烏烏一片!
“薛珠!”她厲聲喝道。
薛珠巳經嚇得哭了起來:“駱督導,他不聽話,老趴在地上不起來,我……我……我就使勁拖他……”
“你能拖成這樣?這明明是掐過的痕跡!”駱雪已然有淚,她把夏志帆的長䄂T恤脫掉,卻沒想到,他身上到處是青紫的淤痕!
“到底是怎麼回事?”駱雪徹底怒了,大聲質問。
她的聲音引來了許多同事,而薛珠全身打著顫,不停搖頭:“我沒有……我沒有啊……”
薛珠被帶到辦公室,駱雪重新為夏志帆穿好衣服,並一直將他抱在手中。夏志帆的情緒已經過去了,手中拿著個變形金剛,正玩得不亦樂乎。
監控視頻已經調了出來。薛珠確實只是拖拉了一下夏志帆,但此種不耐煩的舉動,也已經有違學校紀律,薛珠被記大過一次,她站在駱雪身邊,低著頭垂著淚。
“你最好深刻反醒一下!幼師職業是愛的職業,你選擇這個職業的時候,就應該明白這一點……”
教訓完薛珠,駱雪調出了夏志帆的檔案,檔案顯示他是單親家庭,而且只有媽媽這個唯一的聯繫人。
駱雪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夏新玲究竟怎麼回事呢?
6
四月的荔城,春意勃發。
程遲趁著週末,決定帶駱雪回家見父母。兩個人情意纏綿,如膠似漆的,免不了就偷食了禁果,結果駱雪懷孕了。
程遲已經和媽媽通過氣,媽媽一聽說程遲和辦公室文員好上了,女孩家裡又是農村的,就唱反對票。
程遲支支吾吾解釋了半天,總算讓他媽明白了駱雪懷孕的事。做媽的,真是又煩惱又高興,只能白瞪他一眼,嘆氣道:“真是兒大不中留呀!”
這算是應允了吧!程遲於是興興頭頭,要趁熱打鐵。
兩個人買了大包小包的禮物正往家趕,半路上程媽卻打了電話過來:“兒子,你倆索性過到‘世紀春庭’來,我和你爸正在看房子,如果你倆也滿意的話,就落定了。”
“世紀春庭?那可是現在最好的樓盤呢!聽說沒內部指標還搶不到呢!”程遲嚷道。
“那是當然,我的兒子要結婚嘛!”程媽在電話那頭得意洋洋道。
“謝謝媽。我們馬上就到了!”掛掉電話,程遲抱著駱雪,猛親了一口:“瞧我媽多疼你,都趕著要給你買房了!”
“你媽哪是疼我呀?”駱雪不好意思地嘀咕道:“她都沒見過我,誰知道喜不喜歡我?”
“我喜歡我媽就喜歡,誰讓我是她的獨子呢?”程遲笑嘻嘻道。
“世紀春庭”相對當時的市區還是有點偏,但環境真是優美,小區內亭臺樓榭映著小橋流水,和過去的皇家花園別無二致。程遲和駱雪一路賞景一路閒逛。
駱雪見到了幾棵木棉樹。因為昨夜的風雨,木棉花落了一地。
“真可惜了,”駱雪仰望著枝頭紅豔豔的木棉花,嘆息道:“再來幾場春雨,木棉花就過了花期了!”
“花開花落不是很正常的嗎!”程遲可不喜歡傷春悲秋。
“可是,那樣熱烈的紅,轉瞬卻香消玉殞,你不覺得很淒涼嗎?所以木棉花的花語才是,”駱雪歪了頭,定定望著程遲:“要珍惜身邊的人和幸福!”
程遲走近駱雪,揉搓著她的小腦袋:“當然,我一定會珍惜我身邊的你和幸福的!”
“木棉花還是藥材,清熱袪溼。程遲,那我們撿點兒木棉花回去煲湯吧!”駱雪道。
程遲和駱雪撿了不少木棉花,再來到父母面前時,都到飯點了。一家人歡歡喜喜簽了約,又轉去飯館大吃了一頓。
程媽從旁打量駱雪,心裡頭確實不怎麼滿意,可程遲喜歡呀——你沒看那小子,從頭到尾都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真讓人沒了脾氣!
程媽腦海裡閃過柳笛的面影,悄悄在心裡嘆了口氣。
“駱雪,想吃什麼回頭告訴媽,我給你做了送過去!”臨走時程媽還在叮囑:“兒子,你們也趕緊去扯了證吧,總不能結婚時……”
“媽,我知道了!”程遲見駱雪尷尬的神色,忙忙阻止媽媽把話說完:“結婚的時間也會趕早定下來的!”
7
儘管夏新玲答應早點兒過來接孩子,但駱雪抱著夏志帆一直等到下班,其他家長都已經來接走孩子了,她還是沒來。
打電話,夏新玲居然關了機。
駱雪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從電腦裡調出夏新玲的住址,然後抱上夏志帆,準備直接送他回家。
陳碧卻在這當口衝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夏志……”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停了話。
“夏志帆媽媽要跳樓自殺!”她湊近了駱雪耳邊,小聲說。
原來陳碧剛才去超市買東西,發現警車轟鳴,世紀春庭的業主都聚在A10棟下觀望。
一個女人坐在窗沿上,似乎在喝酒。警察已經鋪好了墊子,正用大喇叭在勸撫。
陳碧問了,知道是夏新玲。
“快走,去看看!”駱雪抱著夏志帆,不由分說跑了出去。
警察的勸撫似乎起了效,夏新玲放棄了喝酒,卻埋著頭痛哭。似乎有人從鄰居的陽臺往她那兒爬,觀望的人群都屏氣凝神。
駱雪抱著夏志帆往A10棟跑,當她衝上12樓時,發現夏家的門是關的,而對門卻大敞。
顧不了太多,駱雪衝到了對門的陽臺上。
爬陽臺的人已經把夏新玲控制住了。夏志帆這時也認出了媽媽,“媽媽……”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