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2016年6月10日，星期五，端午第二天
早晨起來，外帳內壁一層水珠，可見潮氣之大，山頭已見日光，谷裡還很暗淡，大家聚在一起吃完早餐，10點拔營出發，在林下朝西穿行二三百米，被灌木與河水阻斷，也沒找到牧道，於是原路返回營地，過河繼續逆流西行，很快發現牧道，心裡一下踏實了，陽光透過杉林照下來，與微風鳥聲和松香一起飄浮，讓詩意重歸我們的內心。一路河水鳴濺，不時有倒伏的巨大杉木擋道，上面長滿苔鮮，我們揹包一字排開，與杉木以及它所呈現的原始和年代合影。前行七八百米，河邊出現一片草地，平坦碧綠，在峽谷裡很罕見，堪稱五星級宿營地，大家一陣驚呼，遺憾得不行。
峽谷呈U形，裡面除了杉林，還有紅樺山楊槭樹和大量不知名的灌木，因為沒有牛馬，牧草密而深，浸滿露水，在陽光的暴曬下，表面浮起一層白煙，我們穿行其間，鞋面和褲腿很快打溼了，行進二三公里，到達U形底部，峽谷由西向南轉彎，空間一下開闊起來，高大的杉林退向遠坡，河兩岸被牧草灌木和稀疏的闊葉林佔據，天空一片碧藍，呈現出久違的寂靜，熟悉又陌生，陽光毫無遮攔，傾盆落下來，刷刷作響，與風與水與鳥與草木與浮香與天地調和成墨，任由我們在靈魂與塵世之間隨意塗抹。
一上午都在林間行走，不用擔心暴曬，賞景的心思遠大於趕路，心境和昨天自然不同，爬上一處矮坡，有杉木躺於路邊，三四十米長，看樣子倒伏很多年了，樹根像一堵高牆遮住半邊天，樹幹外皮盡失宛如史前巨大的白骨，走過杉木，一轉彎，驀然出現一片空曠的草地，讓人有些措手不及，陽光隔著杉林照下來，一半陰影一半光明，牧草很高，露珠還未散去，花色或深或淺，以純真的容顏隱於萬綠叢中，不爭奇鬥豔，卻浸人心脾，驢們卸下揹包，紛紛尋找各自鍾情的花草和景物拍照，停留了十幾分鍾方才離去，重新鑽入杉林。
前行不遠，牧道被河水阻斷，水流急而寬，跨不過去，上上下下分頭找了一遍，沒有發現木橋，只能卸包脫鞋，依次淌水過河，前後不到一分鐘，卻冰得人透心涼，不過此後幾次過河還算幸運，沒卸包也沒脫鞋，藉助石塊或倒伏的樹木順利解決問題，就是花費了點時間，雪樹在最後一次過河時失腳落水，好在有驚無險，只打溼了鞋襪和褲腿，大夥上坡，在林下倒伏的杉木旁卸包休息，雪樹脫鞋換襪，其他人翻出零食和水補充體能，峽谷至此轉折向東，終於迴歸正途，此前都是在繞道，不得已而為之。沿山邊一路上行，水流漸漸小了，不久左轉過溪，爬坡進入另一片草場，很空曠，中央有一排牧屋和棚圈，歪歪斜斜，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杉林邊有牛群吃草，也貌似很久沒人看管了，見我們很警覺。
穿過草場，在林間前行六七百米，向左翻過鐵絲圍欄，鑽出杉林，頂著烈日爬長坡，坡上牧草齊膝，山花燦爛，大家爭相掏出手機拍照，一步三停，不知不覺爬到山腰，這才想起背上還壓著沉甸甸的揹包。駐足回望，對面也是一帶高山，杉林從山腳湧向山頂，擠得密不透風。因大家喜好不同，隊伍拉得很散，前頭驢友都不見影了，後面還有人戀著某一朵花遲遲不肯離開，我的興趣主要放在拍中景和全景上，走得不快不慢，剛好在中間起串連作用。山腰有一片楊柳，穿過楊柳右轉，爬行百十米，有溪水從亂石間竄出，衝向山下，已到午餐時間，意外發現水源自然讓人興奮，原本打算吃冷食，這下可以開火做飯了，好好補充一下體能。
我們聚在一棵高大的杉樹下卸包休整，分頭準備午餐，面具炒熱菜，飛龍拌涼菜，雪樹煮湯飯，志超燒奶茶，外加一些熟食，擺在一起感覺很豐盛，吃飽喝足，各自拿出地墊躺倒休息，就這麼短短的功夫，竟有人打起呼來，估計是真累了。睡了半個小時，起來繼續爬坡，越往上坡越陡，杉林也越密，一路沒有發現牧道，就望著山頂向上斜切，快到山頂時，有鐵絲圍欄擋道，大夥卸下揹包，互相扶持著先過人再遞包，順便喘喘氣，至山頂，鑽出密林，景象壯美闊大，與雪山一同躍入眼簾，讓人有些猝不及防，一番艱辛之後，有如此佳景可賞可嘆，真是值了！我們卸下揹包，下意識地沿山樑坐成一排，沒有人說話，也沒人照相，良久，才有人衝著遠方長吼一聲說，這麼美的地方，做一坨牛屎都願意！
長歇之後，我們向右斜切，開始爬另一道長坡，烈日當頭，偶有清風吹來，那種爽快，如眼前的雪山一般，盡往骨髓裡鑽，越往上視野越開闊，連綿起伏的杉林和峽谷被甩在腳下，成為雪山和我們的背景，登上山頂，沒想到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高原，雲團從西邊湧來，箭似的射向天空，這裡的草很淺，呈灰綠色，沒有牛羊，沒有馬群，有的只是無邊的寂靜和風，以及此時此刻我們內心那種天蒼蒼野茫茫的慨嘆。
至此，已進入特克斯縣域，屬闊克鐵熱克鄉管轄，闊克鐵熱克，哈薩克語，意為青楊，但高原上別說青楊了，連灌木都沒有，估計青楊都在人煙聚集的山下吧。我們沿牧道左轉，向西穿過亂石，繞行六七百米，右轉北行，前方是緩坡，坡上立著巨大的山岩，與藍天白雲相接，一群馬突然竄出，在坡上奔跑，遠遠望去恍若御風而行一般，太陽西斜，將我們的身影越拉越長，高原和雪山帶著無邊的綠意沉浸在黃昏之中，前方的驢友經過山岩漸漸進入雲端，後面長風遲遲不見人影，自從開始爬陡坡，長風就一直落在最後，進入高原，地勢平緩多了，依然沒有改觀，反而越拉越遠，貓咪停下來，獨自坐在風中，一問說是等等長風，讓我們先走。
行至山岩下，我們卸包長歇，良久，貓咪揹包獨自走來，後面仍不見長風身影，看看時間不早了，離宿營地還有很長一段路，簡單商議後，決定貓咪繼續留守，我在前面岔路口接應，其他人先趕往宿營地搭帳篷準備晚餐，揹包下行不到一公里，意外發現幾處泉水，汩汩往外噴湧，匯聚成一條很長的小溪，我們臨時決定就地宿營，明天再早起趕路。這裡海拔將近3000米，紮營很理想，地面平坦開闊，景象蒼茫壯美，堪稱五星級，就是擔心夜晚風大，睡袋不抗凍。剛把帳篷搭好，正準做飯，就見貓咪和長風一前一後從坡上走來，到達營地長風一個勁兒地道歉，說一個大男人，竟讓美驢幫著背東西，這下把臉丟到家了，貓咪並不介意，只是催他快點搭好帳篷躺下休息。
大夥按慣例分頭做飯，炒菜由面具包了，志超負責燒奶茶，老鷹翻出老大一個鍋，用羊肉野菇土豆大米做悶飯，據說這是他的拿手絕活，面具飛龍翱翔等人吃過，誇得跟什麼似的，讓人喉嚨裡能伸出手來，貓咪一心盼望我帶的臘肉，使勁催，我說這道菜趁熱吃才香，急不得，最好等菜上齊了再燴。正忙活間，不知從哪跑來一群馬，湊到帳篷前看稀奇，我們一起身，驚得它們電打似的，忽啦啦踏著草皮向遠處夕陽照耀的山崗飛奔，而半空翻卷的帶狀雲團也紛紛向山崗壓去，由此形成一幅天然畫卷，無以名之，且稱夕山奔馬圖，讓人美到無言，值得用生命去天地間孤獨而寂靜地品味。
菜很快炒好了，臘肉也在貓咪的嚷嚷下出鍋，這次按她的建議不放洋蔥只放青椒，老鷹在一旁守著悶飯，喊了幾次不來，讓我們先吃，長風躺在帳篷裡也不出來，說有點噁心，只要了一碗白開水，大夥餓了，也就不客氣，吃到一半老鷹把悶飯端來，鍋一打開香氣四溢，我們忍不住哇哦起來，一嘗，米有點夾生，原來老鷹見人多，加了幾把米，影響了火候，重新回鍋，再端來，味道果然不一般，特別是在這樣的荒野，一番艱苦跋涉之後，能有如此美味，真比做神仙還幸福，我們是心滿意足了，老鷹卻有些慚愧，說這次搞砸了，大家湊和吃吧，下次有機會補上。
夕陽西下，光線水似的漫過杉林和山崗，照亮我們以及四周的帳篷，天空一半紅一半藍，宛如玻璃籠罩蒼茫的高原，溫暖而純淨，我伸手對著地平線一測，離太陽落山也就四十分鐘的樣子，於是拿著單反去山崗拍照，途中繞過沼澤，裡面盡是饅頭似的草甸，密密麻麻，很罕見，登臨山崗，上面有大片亂石，亂石下邊是斷崖，斷崖那邊是起伏的杉林和草地，不過早巳夢似的隱入霞光深處，這樣的光景不用刻意構思，也無須多拍，七八張足矣，再多就濫了，最後我登上亂石最高處，不為拍照，也不為觀景，僅僅是想離天空和心靈更近一點，直到落日消失，晚霞漸漸散盡，才若有所失地離去。
路上碰見飛龍、面具、貓咪和翱翔四人正在拍照，停下來為他們設計了幾組動作，以暗淡的霞光為背景，用剪影手法抓拍，反覆跳躍了幾次，四人喘得不行，畢竟是海拔3000米的高原，看看抓拍的畫面還行，不再勉強他們，一同說說笑笑摸黑返回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