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津:回憶譚富英先生

張學津:回憶譚富英先生

在紀念譚富英先生百歲誕辰的時候,我們不能不想起“譚門”對我國民族藝術——京劇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從譚鑫培老祖兒開創京劇老生行當“譚派”藝術,並流傳至今,在“譚門”,都唱京劇老生,能堅守祖業,保著譚門正根兒,代代相傳至今已六代,堪稱世界之最!我雖然拜馬連良先生為師,但譚先生也是我心中的偶像。在戲校時,我還給譚先生演過《桑園寄子》的小孩,由荀令文先生帶著我們去大外廊營,這座有上百年曆史的譚家老宅。譚先生留著平頭,面目清秀。先生坐著,進門後,我叫了一聲:“爺爺。”他看著我,叫我站在小板凳上,揹著我試試重不重!在屋裡先對詞,後走地位。在中山公園音樂堂演出時,記得“逃難”那場唱{二黃三眼}“走青山……”,譚先生一句一個好,衝散後,我們在[亂錘]中倒在臺上,譚先生上場找我們,只聽“倉倉倉”三鑼,沒見起範兒就又高又快特“溜兒”地走了一個吊毛,滿臺的好。我走不動,他揹著我!

北京京劇團在馬、譚、張、裘合作時,是京劇的鼎盛時期。譚先生嗓音清脆明亮,文武全才。尤其是他的拿手好戲《戰太平》、《定軍山》、《烏盆記》等,我追著看過不知多少遍!


“文革”中,在北京站迎接《沙家浜》樣板團訪問朝鮮歸來,在月臺上,我見到了譚先生,非常親切,他開心地說:“爺們兒!這回該你揹我了。”他那慈祥的笑容至今難以忘懷!

1976年,我從上海來京拍《游龍戲鳳》時,到北京協和醫院去看他,譚先生在病房裡見到我,非常高興,還不停地給我說戲,講典故。他說:“《武家坡》上場[長錘]鑼鼓不要停下來亮相,加{絲鞭}上就成了。幹嘛非停住放[絲鞭]?為叫好?觀眾不給你叫好僵不僵?”又講《捉放曹》為何不帶“宿店”的典故:“早年,譚鑫培先生與裘桂仙先生唱《捉放曹》到‘行路’時,曹操唱到‘緊加鞭催動了能行跨下’,應該是圓場再唱下句‘黑暗暗霧沉沉有戶人家’接唱‘宿店’。可裘老先生唱完上句就下了,這時譚老祖兒在臺上也不能叫他,怎麼辦?只好接唱下句,當場現編詞‘大不該隨此賊奔走天涯’揮鞭下場,吹尾聲了!到後臺就問裘老先生,您怎麼了?後邊不唱了?還有‘宿店’吶!裘老先生說:‘今兒戲大了,再唱就關城門了,我騎小毛驢兒回不了家啦!’不帶‘宿店’的唱法就這麼留下了。”


譚先生給我說《擊鼓罵曹》,禰衡的唱詞中有兩句:“我寧做忠良門上的客”、“不願做奸賊帳下的人”。這是一般的唱詞,他叫我改成“我寧做忠良門下的客”、“不願做奸賊座上的人”,這一“帳下”改成“座上”,更顯出禰衡的性格。又說《南天門》等等,舉了很多實例。他說著,我偷偷地給錄下來了,保存至今,是最珍貴的藝術資料和紀念品。譚先生一生心中有一件大事情使他很鬱悶!他對我說:“我就不知道為什麼給我‘掭’(指退黨)了?”

譚先生是1977年3月21日晨4點在北京協和醫院因腸癌病故的,離開我們已經快30年了!我輩趕上好時候了!能耳聞目睹這些京劇藝術大師在舞臺上的風采神韻,並得到言傳身教,見過真佛的音容笑貌!真是三生有幸啊。譚先生,我們永遠懷念您!您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本文系張學津先生在人民大會堂紀念譚富英先生百年誕辰座談會上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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