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花鳥畫按意涵當分三大類。
一、自然生趣類
寫自然界花鳥魚蟲的生機天趣（如圖1）。
圖1. 林椿（宋）《果熟來禽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二、品格情操象徵類
以約定俗成的題材如梅蘭竹菊松等抒寫個性（如圖2）。
圖2. 王冕（元）《墨梅圖》 上海博物館藏
三、民俗類
與民俗活動、民俗觀念統一，畫約定俗成的吉祥、祝福等意象（如圖3）。
圖3. 韓佑（宋）《螽斯綿瓞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此圖以生殖力旺盛的螽斯和綿延生長的瓜曼象徵人類子孫繁衍，表達美好祝願。
民俗花鳥畫乃為中國花鳥畫一大宗。
從存世作品看，民俗花鳥畫最遲出現於宋代（見上圖），距今已約千年之久了。
民俗花鳥畫妙在寓意，其寓意之法是象徵與諧音，充滿民間智慧，十分有趣。
圖3寓意用象徵，下圖是諧音的例子。
圖4.孫克弘（明）《耄耋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貓、蝶與“耄耋”諧音，貓、蝶組合就成了寄寓長壽祝願的意象。
如果不瞭解民俗意象，讀花鳥畫就常常一頭霧水，憑空妄解，會鬧笑話滴。
圖5.蔣廷錫（清）《芙蓉鷺鷥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不曉得民俗意象的人，肯定以為此圖是寫自然生趣的，然後發表一系列議論。看了下圖就會知道弄錯了。
圖6.李鱓（清）《花鳥圖冊》之一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李鱓告訴我們，白鷺與芙蓉花組合即為“一路榮華”。原來一隻鷺諧“一路”，芙蓉（簡稱蓉）花諧“榮華”哈哈。
瞭解了民俗意象，讀相關花鳥畫就饒有趣味了。
圖7.李鱓（清）《雙桐圖》 西泠印社2010秋拍年拍品 成交價95.2萬元
題詩：矮紙能生百尺桐，雙雙飛上白頭公。百年偕老時時樂，四季長春月月紅。
此圖組合了四個民俗意象。
奇石，象徵堅貞。
一對白頭公（翁）象徵白頭偕老、琴瑟和鳴，與題詩“百年偕老時時樂”相應。
一叢長春花象徵青春長在、生活美好，與題詩“四季長春月月紅”相應。
梧桐的象徵意義需多說幾句。傳說梧雄桐雌（或曰雌雄同體），同生同死，所以，梧桐象徵生死不渝的愛情，例如唐人孟郊《烈女操》雲：“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另外，桐花也象徵多子（李鱓題畫詩有“桐花多子若安榴”句）。
由此可知，此圖表達作者對受畫人夫婦的美好祝福，應該是為祝賀新婚而作。一連組合四個民俗意象，真是該有的祝福都有了哈。
清代的民俗花鳥畫特別多，當然是因為老百姓喜聞樂見，市場需求相當旺盛了。
在揚州賣畫的李鱓、華嵒不乏此類作品。
圖8.華嵒《百祿圖》 北京萬隆2008年拍品 成交價682萬元
連朝廷高官也依俗作畫，如蔣廷錫、鄒一桂、汪承霈等。
圖9. 鄒一桂（清）《玉堂富貴圖》 遼寧省博物館藏
海棠諧“玉堂”，牡丹象徵富貴。
就連悲情冷峻的八大山人也畫民俗花鳥，而且畫了不少。
圖10. 朱耷《松鹿圖》 廣東崇正2013年拍品 成交價2242.5萬元
此圖靈芝象徵福，鹿諧“祿”，松樹象徵長壽，分明就是《福祿壽圖》啊。
八怪畫、高官畫，八大也畫，可見民俗的力量多強大，民俗花鳥畫多流行。
民俗花鳥畫既然寄寓吉祥、祝福之意，老百姓勢必要求畫得好看、喜興，像圖8、圖9那樣。可是，有的文人畫家片面講求筆墨意趣，常與百姓趣味相違，如下圖。
圖11.李鱓（清）《百事大吉圖》 旅順博物館藏
柏、雞諧“百吉”，即百事大吉。
此圖既不好看，也不喜興，過於個性了。
圖12.蔣廷錫（清）《大吉圖》 南京博物院藏
圖12才是老百姓所喜歡的，應算民俗花鳥畫的正宗。
至於八大山人在圖10中一如既往畫他的白眼觀世，與民俗嚴重違和，就真不知是吉祥呢還是不吉祥了。
現代繪畫大家中，畫民俗花鳥最多也最好的是齊白石，他畫得好看、喜興，深諳民俗接地氣。
圖13. 齊白石（現代）《雞冠公雞》 中國美術館藏
公雞的大雞冠上再畫雞冠花，這叫“官上加官”呵。“冠”諧“官”音。
圖14. 齊白石（現代）《菊花蝴蝶》 中國美術館藏
菊花象徵延年益壽，而飛過菊花的蝴蝶即“過蝶”，諧“過耋”，呵呵，這是齊白石的小創意。
這兩幅畫分別被命名者稱為《雞冠公雞》、《菊花蝴蝶》，實非作者之意。命名者是不懂呢，還是覺得民俗花鳥畫不高級因而刻意以名亂之呢？
近幾十年來，隨著現代化的進程，傳統民俗已漸被人輕視甚至遺忘，民俗花鳥畫也就自然衰落下去，儘管令人遺憾，卻又無可奈何。齊白石是民俗花鳥畫的最後一位大家，但願這不是真的。
（本文著作權屬頭條號《中國畫說》，如轉載，請註明出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