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之病歿書生與得道狐仙:年輕的我們該如何相愛

《聊齋》之病歿書生與得道狐仙:年輕的我們該如何相愛

請不要覺得如此闡述相愛,實在太過功利。你怎知日後功成名就的自己,再度得遇昔日戀人之時,不是風輕雲淡、滿心歡喜?

■ 01

隨著年歲漸長,我漸漸成了那個傾聽親友們說起子女早戀、子女苦戀、子女遭遇渣男(女)的準中年人。我聽說的種種煩憂事件,不外乎以下幾個版本:

甲女和乙男高中早戀,學業一落千丈。兩人不顧家長勸說,一意孤行。甲女高考失敗,巨大壓力下,復讀成績平平。普通大學畢業,求職屢屢受挫,導致就業後心理陰影嚴重,不願戀愛,家人開始擔心她成為大齡剩女。

丙女和丁男大學戀愛,深陷愛河,專業能力平庸。畢業之際,為了和男友共聚一城,放棄父母介紹的工作,從事底層銷售。與男友職場成就日漸擴大,嫌隙不斷。男友移情別戀,丙女返回家鄉,神情抑鬱,常常向母親發問,“為什麼失戀的是我”?

A女和C男大學畢業後因公司業務聯絡結識,很快陷入熱戀。女生看著男友工作辛苦,寧願放棄一些業績,在生活上處處幫襯。男方藉口事業上升期,總讓女方等一等再結婚。

三年後,男方說,“我認識了集團前輩的女兒,與她結婚,對我很有幫助”。A女用工作麻痺自己,常年徘徊在過勞邊緣。

以上每樁事件加工一下,或許都是自媒體時代的爆文。這些年輕男女的戀愛結局雖然皆是不盡人意,但他們全部無一例外地深愛過彼此。

愛情這件大事,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大概無法理解年少時為了彼此眼中的驚鴻一瞥,會義無反顧,會千里奔赴,會省吃儉用大半年只為買張機票——每個少年都以為如此這般便是足以餘生緬懷。

彷彿是對文學作品潦草掠過,大約會以為希斯克利夫只是一個心腸惡毒、心理扭曲的復仇狂;安娜.卡列尼娜是一位生活富裕、無所事事、沾花惹草的膚淺貴婦;達洛維夫人是一位身居安逸卻分外喜歡胡思亂想的主婦;而包法利夫人呢,或許可以用任何惡劣的詞彙去指責她。

然而,一旦細讀文本,任何一位讀者都會發現那些名留文學史的人物根本不是一個扁平的形象,他們才不會把“好人”或者“壞人”寫個標籤,貼在腦門上。

年輕時的愛戀也同樣如此,我們無法苛責那些深愛過的時光,我們能夠省思的只有愛戀的方式與過程。

作為一個準中年人,我聽說過親友口中的那些悲情愛戀。

作為混跡職場數年的準中年人,我也親眼目睹親耳聆聽,集團中的優秀員工如何與自己的伴侶彼此幫扶,成為業界新星;優秀的畢業生情侶,如何彼此督促,從普通院校成為名校碩士,讓自己的簡歷花團錦簇。

如果說現實中的雞湯、勵志、情感文章已經太多,我們不如再讀一讀古籍——《聊齋》中有這樣兩個故事《董生》、《胡四姐》。

《聊齋》之病歿書生與得道狐仙:年輕的我們該如何相愛

■ 02

兩個故事皆是關於書生與狐女的愛戀,其中一位書生暴病而死,一位狐女慘遭屠戮,還有一位狐女得道成仙。

他們的生命如斯天壤之別,那些玉面華服、長身而立的書生,那些煙視媚行、顧盼生姿的狐女,依憑蒲松齡先生筆下綺麗生輝的文字,浮現在三百多年光陰的彼端。

他們像是某種隱喻,讓我們因那些備受摧殘的愛戀而警醒,亦奉獻著值得期許的相愛範式。

《董生》講述了兩位書生與狐女愛戀的故事。董姓書生沉迷於狐女的美色,明知與狐女歡好必然影響身體健康,依舊不知節制,最終“積數日,董嘔血鬥餘而死”。

另一位名為王九思的書生運氣要比董生好一些。將董生迷惑至死的狐女又來到王九思面前,以美色誘惑王九思。

數日後,王九思重病纏身,董生託夢對他說,“那個狐妖又來魅惑你,我已經在地府狀告她。你一定要在屋外焚香七日,以免如我一般暴死”。

王九思讓家人在屋外焚香,狐妖大怒,“一定是董生教你做的!我要去地府和他對質,如果你還念著我們昔日的歡好,不要弄壞我的肉身”。

而後狐妖魂魄脫竅,前往地府,留下一具全無知覺的狐狸肉身。王九思恐懼狐妖再活過來,便與家人將狐狸剝皮殺死。

狐女魂魄自地府歸來,對王九思說,“地府判官也認為董生見女色而生妄心,病死也是罪有應得。地府只是收我金丹,留我性命。你今日毀我肉身,大約是我殺人的報應”。

狐女從此絕跡,王九思纏綿病榻大半年,方才痊癒。

《胡四姐》的情節要曲折一些,胡四姐和姐姐胡三姐皆是狐女。胡三姐先行誘惑姓尚的書生,又介紹胡四姐給尚生認識,尚生與胡四姐十分投緣。

胡四姐說,“我的姐姐必然會害死與其歡愉的少年郎,我曾拜仙人為師,權且為你驅逐三姐吧”。胡四姐果然用仙符讓三姐遠離了尚生。

尚生與胡四姐如此情投意合了很長時間。某日,有捉妖師來到尚生家中,對尚生父親說,“你兒子被妖精迷惑了”!捉妖師便施法捉妖,將胡四姐捉進瓶子。

尚生聽到胡四姐在瓶中求救,便解救了胡四姐。而後尚生與胡四姐十年未見,一日胡四姐來見尚生,“我已修煉成仙,只因心中有情,再來見你一面,了卻塵緣”。

又過了二十多年,胡四姐再度與尚生相見,“我已名列仙籍,感念往日情誼。特來告知你的大限之日,我會渡你成鬼仙”。

《董生》與《胡四姐》中一共寫了三位書生,兩位狐女。

董生可以算作下下籤(不僅殞命,還被地府評判為罪有應得),王九思抽到了中籤(僥倖得以存活),魅惑董生的狐女也是下籤。胡四姐得道成仙是上上籤,尚生死後成為鬼仙至少也是上籤了。

蒲松齡先生作為熟讀孔孟之道的小說家,整部《聊齋》無不體現著道德與教化元素。狐女、花精、鬼魅、書生既是鮮活的個體,亦是彼時社會生活的隱喻和符號,他們共同講述著善與惡、褒揚與鞭笞、嘲諷與期許。

就像斯達爾夫人在《從文學與社會制度的關係論文學》一文中所表達的理念,她說,她的任務便是“考察宗教、風俗和法律對文學的影響,反過來,也考察後者對前者的影響”。《孟子·萬章》中這般寫道,“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

如果我們瞭解讀書與科舉對於古人(書生)的重大意義,理解蒲松齡先生一生坎坷皆因科舉,我們便會知曉書生與狐女的相愛一旦妨礙學業,對讀書(科舉)產生不良影響,結局必然可悲。

董生和王九思皆曾沉迷狐女美色,不修學業。尚生前期也是極度迷戀胡四姐,耽於玩樂。而醒悟的王九思與被強制離開胡四姐的尚生,均未遭遇董生般暴病而死的結局。

《聊齋》之病歿書生與得道狐仙:年輕的我們該如何相愛

■ 03

假如我們將科舉理解為生存之本的符號,狐女與書生的交往看作身處愛戀的符號,之於現代男女而言,正確的相愛指南已然明晰如斯——並且簡潔至只有兩個要點。

要點之一,相愛是人之常情,但相愛絕不能妨礙生存之本。

少年時代的愛戀,彷彿只是為了得見彼此瀲灩的眼眸、微笑與毫無歲月侵蝕的容顏。藉著彼此對望的欣喜,填補彷彿揮霍不盡的光陰。

記得李玉執導過一部影片《紅顏》,斬獲維也納電影節評審團大獎、費比錫國際影評人協會大獎等等獎項。

影片中的高中生小云愛上同學王峰,早戀加上意外懷孕,在八十年代的小城幾乎是滅頂之災。但之於她,或許只是青春無悔。

然而無論怎樣如膠似漆的愛戀,都不應該妨礙成長期的自己去習得安身立命之本,畢竟絕大多數個體,都需要習得一種技能,去讓自己得以立足,宛若古代的科舉。

在《聊齋》中,但凡不因戀情而耽擱修習者,皆是收穫事業與愛情。比如《小謝》的故事中,陶生與女鬼互相愛慕,但不誤學業,教導女鬼讀書寫字,教學相長。

女鬼襄助陶生進京趕考,陶生高中進士。這種相互扶持的相愛,直至今日,依舊是戀人的典範。

而對於不學無術者,蒲松齡先生也是諷刺的淋漓盡致。比如才貌雙全的女鬼溫姬發現嘉平公子只是徒有其表、不通文墨,斷然拂袖而去。當真是無立身之本者,連鬼都嫌棄。

換成現代用語即是,“愛情不能沒有面包”。那些因為愛戀喪失高考、大學裡因為相愛而忽視修業者,當因為缺失一技之長而成為貧賤夫妻之時,只會應了那句“百事哀”。

要點之二便是,一旦發現彼此傷害,或者自己遭遇折損,果斷離開才有上上籤。

比如《董生》中的王九思如果一直顧念狐女的溫柔鄉,又怎能讓自己脫離魅惑,痊癒身體呢?如果胡四姐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捕捉之時的弱小,繼續和尚生痴纏,又怎能得道成仙呢?

同樣,如果發現自己的戀情只是單方付出,全無攜手進步的可能,並且自己在核心技能方面的落後亦無任何補償。那麼宛若要點一,失卻安身立命之本的愛戀哪有什麼好結局呢?

請不要覺得如此闡述相愛,實在太過功利。因為你怎知日後功成名就的自己,再度得遇昔日戀人之時,不是風輕雲淡、滿心歡喜呢?

胡四姐便是以仙人之姿,與尚生再度相見,他們終是清淨無礙,彼此再無虧欠。而少年時代的洶湧愛戀,宛若落潮時分的水天一色,留作好故事與後人說。

《聊齋》之病歿書生與得道狐仙:年輕的我們該如何相愛

文丨南下的夏天 一個敢於和各種毀三觀開戰的業餘槓精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