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中的斬狐少年:別人家的孩子憑什麼很優秀

《聊齋》中的斬狐少年:別人家的孩子憑什麼很優秀

對啊!別人的孩子都特別優秀,那是因為別人都特別優秀。

■ 01 十歲的商人之子打敗了狐妖

這世間有太多關於母親為孩子傾盡所有的文藝作品,幾乎每一部都是燃情催淚。

比如《媽媽再愛我一次》(當年的影院海報還是手繪,加粗美術字提醒著觀眾備好手絹),比如《漂亮媽媽》(女神鞏俐飾演失聰兒童的母親,蹬三輪車、煮飯、打工,奉獻了一場教科書式的演技),再比如《中國媽媽》(也是一位母親與失聰兒子的故事,母親教孩子辨識他人口型的橋段,讓人想起海倫·凱勒的識文之路)。

今天換個思路,來說一樁孩子勇救母親的奇聞——《聊齋》中有一篇名為《賈兒》的故事。

“賈”即是商賈,這篇故事的主角就是一位商人的兒子。如果要複述這位英勇少年的事蹟,第三人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的母親被狐妖侵襲那晚,事先並沒有什麼預兆。

家中一貫富足安穩,他的父親常年在外經商,家僕們恭謹守禮、恪盡職守,院落安寧得像是暮色中無風經過的湖水。

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的某個黃昏,他回想起母親的橫禍,亦只能解釋為他們幸福過了頭,狐妖出於嫉妒,入侵了他的家。但他也知曉,如果不是因為昔年的家境,他根本無法殺死狐妖。

後來他官至總兵,駐守要塞,於吹角連營、寒夜夢迴之時,依舊無法忘記自己的母親。可憐的母親被狐妖蠱惑不久,便狀類瘋癲,夜間尤為胡言亂語。

他記得當年的自己,其實剛剛十歲,但因為生長在商賈之家,耳濡目染,心中早已有了見解。他知道,父親不會那麼快歸家,能守護母親和宅院的也只有他自己罷了。

但是狐妖頗具神通,就算定下計劃,也絕對不能讓狐妖有所察覺。他掩埋了自己的驚懼,就像暗夜隱匿了無用的淚水。

那些彷彿看不到盡頭的白天,他依舊如常玩耍,學著泥瓦匠把磚塊石頭壘上窗臺。僕人不願他再給宅院添亂,好心將磚塊放回原處,他就裝作不懂事的模樣,高聲哭鬧,家僕也只好由著他這位“大少爺”去了。

短短几天,他就用磚石將母親臥房的窗戶封堵得嚴嚴實實。又開始在院中和泥,塗抹母親臥房的牆縫,即便累得手臂發酸,也不曾止歇。

母親的臥房除卻正門,儼然成了一間密室。他溜進廚房,找來一把菜刀在院子裡“霍霍”磨個不停。他聽得到家僕在他背後搖頭嘆息,所有人都以為他因為母親的悲劇遭受刺激,變得頑劣。

他卻毫不在意,家中錢財並未匱乏,日常瑣事有管家和家僕打理,他只需完成自己的計劃。

他一直記得那個危險的夜晚,他第一次用刀劍去守護他人。就像他站在此刻要塞的城牆,守護著身後的城池。

他在夜幕中用水瓢遮住手中的燈火,潛伏在母親的房門外,彼年,他身形尚且瘦小,在夜的遮蔽下,無人可以得見他的埋伏。

夜半,他再度聽到母親的胡言亂語,便立刻亮出手中的燈火,高聲喊叫。母親的房中卻陷入墨一般的死寂。他假裝離開房門,高聲說道,“一點都不好玩,我要去茅房”。

他話音剛落,便有狸貓大小的活物從門縫那兒,飛梭般竄出來。他揮起菜刀,竭力砍殺,卻只截斷了狐狸的一段尾巴。

折騰了一夜,白晝很快就被市聲撕開了。他循著狐妖留下的血跡,一路探查,發現血跡一直延伸至何氏人家的廢園。

後來的長夜,狐妖不再作祟,但母親並未恢復如常,還是痴痴地躺在床上。

他的父親終於歸家,看到愛侶的慘狀,立刻延醫問藥、禮敬高人驅逐邪物,但他的母親病情一直反覆,日漸消瘦。

父親悉心照料母親,他再度強壓下心中悲苦。夙夜匪懈地開展他的調查。終於在一個夜晚,發現何氏舊園的異動。

那座人跡罕至的園子亦同樣被月色籠罩,月下多了三個人影,一個長鬚僕人伺候著兩位主人在園中飲酒,主人對僕人說,“明日,再弄一瓶酒來”。

他匍匐在半人多高的草叢中,看著那主僕三人,兩個主人夜半離去。

僕人解下衣袍,躺在園中的巨石上,發出鼾聲。月色清朗,他分明看到那個僕人身後拖著一條尾巴。

他整夜蹲守在茂盛草木,終於在雞鳴之前,看到那兩個主人折回廢園,走進竹林。

他回返家中,藉故和父親前往集市,百般糾纏,一定讓父親給他買一條帽店裡販售的狐狸尾巴。

又趁著父親在其他店鋪談生意時,偷偷拿了父親衣袋中的錢,買了白酒,藏在酒肆廊外的隱蔽之處。

他又一路飛奔到舅舅家中,向舅母謊稱母親病情雖然好了些,但聽到屋中老鼠噬咬的聲音就會心中痛苦,於是來討些毒藥。

他趁著舅母大意,取了大包毒藥藏在懷中。又狂奔回自己藏酒的地方,把毒藥悉數倒進酒瓶。

後來,每當他看著校場上疾馳的兵士,都會想起昔年奔跑至無法喘息的自己,在黃昏的街市,笑得像個痴兒。

制完毒酒,他便日日在集市逡巡,終於看到那個長鬚狐狸僕人也混在人群中。他上前搭訕,假稱自己是胡氏子孫,住在山洞裡,又故意露出假狐尾。

長鬚僕人便信了他,問他是不是揹著家人來集市玩耍。他說,不過是遵父命前來集市買酒。

長鬚僕人一聲長嘆,“我也是奉主人之命,前來買酒,但是我家兩個主人太窮,其中一位最近又被商人的兒子砍斷了尾巴,我只能想辦法偷酒嘍”。

他極力殺死自己的竊喜,就像他在母親房外隱沒身形,就像他在何氏花園屏住呼吸,就像他閉塞胸中沸騰的恨意。

他聲音誠懇,“偷酒太不容易了,我正巧有酒藏在酒肆廊外,大家都是同類,便送給你吧”。

當天夜裡,他的母親安穩入睡。他知曉自己的計謀成功了。一面引著父親前往何氏廢園,一邊把前因後果說個明白,父子二人在廢園發現了三隻狐狸的屍體,其中一隻還是斷尾。

《聊齋》中的斬狐少年:別人家的孩子憑什麼很優秀

■ 02 所有的優秀一定有基石

賈兒的故事大體如此。整個故事中,無論如何讚美那位商人的兒子,都不會言過其實,他是一位“別人家的孩子”;被蠱惑的無辜母親亦是令人同情(故事的最後,這位母親還是因為狐妖留下的病根,數年後便去世了)。

但斬狐少年的家庭中,商人父親大約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色,他的正式臺詞一共只有兩句。

一是問孩子,為什麼不早些說出計謀呢?少年答道,狐狸太奸猾,一旦知曉計策,哪裡還能成功呢?

另一句則是誇讚孩子的智勇雙全堪比漢代英豪陳平。

可以說,這位父親看上去,真是特別打醬油的群眾演員。

其實,假如說“賈兒”是“別人家的孩子”範本,那麼他的商人父親,一定是成就這個範本的基石與後盾。

如果這位少年家境非常貧寒,父親在外討生活,母親拼盡全力在家中操持生計,狐妖打倒了主婦,整個家大概早就陷入毀滅。

哪裡還能由著少年去壘磚塊、堵牆縫、磨菜刀,更不可能有閒錢去買狐尾、購美酒。

《聊齋》作為談狐說鬼的集大成之作,總是藉著種種誌異短篇,進行規勸、隱喻、反諷與針砭,比如《杜小雷》、《小翠》勸人要行善,要有孝行;《夢狼》、《梅女》則是批判不法現象;美醜顛倒的《羅剎海市》更是作者內心暗諷的體現。

這種曲折又意涵頗豐的手法在詩歌中也極為常見,比如“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看似綺麗的詞句其實達到了諷刺與憤怒值十級。

再比如不幸遭受暗殺,為大唐捐軀的名相武元衡大人,在犧牲的前夜,因為淮西藩鎮事件被折磨得頭痛欲裂,留下了“無因駐清景,日出事還生”的無奈詩句。

因此,故事情節十分完整的《賈兒》除卻讚美英雄少年,當然也包含著勸誡與隱喻。

為了便於理解這種隱晦的表達手法,不如看一看《聊齋》的另一篇名作《促織》,《賈兒》中的家庭因為狐妖而陷入危機,《促織》中的家庭則是因為官府強索蟋蟀,小孩子不慎弄死蟋蟀,而陷入危機。

但是商人少年可以用看似遊戲的方式,刀砍狐妖,買狐尾購白酒,設局毒殺狐妖。

《促織》中的少年則是悲而投井,用自己的精魂化作促織,讓全家不至於遭受滅頂之災。

投井少年可謂悲壯慘烈,如果不是因著蒲松齡先生的魔幻筆法,恐怕再無轉機。

《賈兒》與《促織》之間天差地別的根本原因,其實就是在於前者的商人父親十分注重經營人生,家中富足,防禦風險的能力強大,也為孩子的成才提供了良好的物質條件。

反觀《促織》中的父親,讀書多年也沒取得初階功名,為人迂腐木訥,遇到攤派捉蟋蟀的任務,第一反應是“自殺逃避”,幸好妻子勸誡了他。

當然《促織》的寫作目的在於諷刺官僚惡行,然而個體如果無法改變惡劣環境之時,也只能強大己身,拼死抵禦災禍吧。

所以,《賈兒》中的孩子可以成為“別人家孩子”,先決條件就是在於商人父親的勤勉以及因為勤勉而創下的家業。

可憐《促織》中的孩子,因為父親的一事無成與性格缺陷,只好以死明志,幻想著化作蟋蟀,以報父母大恩。

或許又有讀者會罵我,“按你這種奇葩邏輯,窮人家的孩子都必然是蠢材了?”

很抱歉,我並沒有這樣說,窮或者富,源自太多原因。而決定孩子能不能成為“別人家的孩子”,根源則在於“你自己做到怎樣的程度”?

為了避免被指責為詭辯,不如說個例子。有兩戶人家甲和乙,他們的孩子是同班同學,甲的家境明顯要好一些。

甲時常指著兒子大罵,“你看看乙家孩子,沒你那麼多輔導書,也沒自己的房間,還要自己做飯洗衣服,學習比你好,還拿了全國獎項,保送名牌大學,你咋這麼不爭氣”?

但是,太可惜。這位甲氏父母從來都不會理解:

雖然乙家裡要窮一些,但是乙家的男女主人特別認真地在外打工,既不過分控訴家裡因為養孩子多麼艱辛多麼困難,也不會過分溺愛孩子,只是讓孩子知道父母也在努力,讓孩子看到父母的勤奮與不放棄。

而甲呢?夫婦二人工作之餘最大的愛好就是打牌再加上指責孩子不爭氣拖累大人,所謂經濟條件好一些,也不過因為牌桌運氣與老人留下的一點家產。

這種鮮明對比之下,兩家孩子孰優孰劣,幾乎可以輕鬆預見。

《聊齋》中的斬狐少年:別人家的孩子憑什麼很優秀

■ 03 羨慕 “別人家的孩子”,“孩子”才不是關鍵詞

關於後代成長、家庭教育、個人管理這類話題,討論十分熱烈。

私以為育兒與自我成長這類事情,在決定結婚之前就要思考清楚,畢竟之於孩子本身,他們無法選擇在哪裡在何時出生,他們是被決定的。

並且通常情況下,個體很難婚後實現所謂的從一貧如洗到飛黃騰達的人生逆襲。

因為兩個人一起生活,時間這一自我成長最重要的硬通貨會被強行切割,世間太難有居里夫婦那般攜手攀登科學高峰的恩愛共同體。

絕大多數婚姻,只是守住婚前的成就,或者在原有基礎上非質變地有所提升。

因此決定結婚之前,不如想一想如下關於養育子女的問題:

第一,我有沒有足夠的能力支付孩子的教育與生活(包括學區房、公立幼兒園名額、興趣班、補習班、留學費用等等);

第二,如果配偶(無論男女)願意全職在家帶孩子陪伴孩子成長,我有沒有負擔能力,能不能做到對配偶不離不棄;

第三,我(無論男女)如果全職帶孩子,有沒有把握在孩子入學後,還具備充分的職場競爭力;

第四,如果孩子遭受委屈,我有沒有足夠的能力維權?(包括律師費、公關費、請假)?如果因為維權而失業,有沒有能力保障生活?

當然,還有很多問題,但這些是基礎。如果這些都不能作肯定回答,建議不要把孩子帶到世間受苦。

正如前文所說,你事先也沒徵詢孩子是否同意出世。我知道我會再度被罵成冷血。

但是,個體面對偌大的世界。就是要做好準備。人生最終還是越強大越喜悅。

假如實在做不到很強大,至少如同前文中乙家夫婦,很勤勞,很豁達,很三觀正確,不抱怨不放棄,給孩子樹立一種模範的思想。

於是乙家的孩子,自然懂得如何為家人拼命努力,日後極有可能實現躍遷。只因他的父母,也曾帶著愛與希望,為家人竭盡全力。

世間之事,皆是相互關聯,當你降生於世,你便不再是一方孤島。

別人會成為你的盾與利劍,你也要成為他人的屏障,於這粗礪世間,人生漫漫,不負汝愛。

《聊齋》中的斬狐少年:別人家的孩子憑什麼很優秀

文|南下的夏天

一個敢於和各種毀三觀戰鬥的槓精

圖丨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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